5歲被拐賣、沒忘記名字的楊妞花 拚了命把人販子送上法庭審判

楊妞花在父母墳前痛哭。（取材自中國之聲微信公號）

從兒童拐賣到變相送養，人口買賣始終是中國揮之不去的陰影；在許多家庭因此破碎之後，除了許多公益志願者爲「寶貝回家」努力，也有尋親成功的孩子像「可以咬人的兔子」，拚了命要把人販子送上法院，讓他們付出代價，也給受害的家庭一個交代。

楊妞花（左一）和爸媽、姐姐唯一的合影。（取材自中國之聲微信公號）

楊妞花在法庭外給其他尋親的家長宣讀判決書。（取材自澎湃新聞）

5歲時從貴州被拐到河北，26年來，楊妞花沒忘過自己的名字、家附近的小木橋、媽媽的白洋裝，也沒忘記過人販子的名字。成年後她踏上尋親之路，更把當初拐騙她的人販子送上法院，除了要讓犯罪行爲付出代價外，更要給早逝的親生父母一個交代。

綜合華西都市報、中國之聲等媒體報導，楊妞花1995年被拐，當時鄰居餘華英以「買織毛衣的籤子」爲誘惑牽着她出門，接着楊妞花被帶上汽車、又帶上火車，她沒有得到毛衣籤子，而家在身後，愈來愈遠。

餘華英拎着瘦小的楊妞花，像兜售一個物件，中間人反覆強調她是「父母不要的」，一名王姓老太太以2500元（人民幣，下同，約354美元）的價格買下了她。楊妞花從此有了「奶奶」和新的名字「李素燕」，「李」是王老太太聾啞的兒子的姓，但她從未忘記過自己是誰。

楊妞花父母年輕時的照片。（取材自華西都市報／受訪者供圖）

夢中 有人喊她「妞花」

楊妞花哽咽地回憶着，「在火車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媽媽在山上喊我，她帶着一堆人喊着『妞花、妞花』，後邊還有人喊『妞妞』。」她從這個夢裡聽到媽媽叫自己的名字，在之後的很多年裡，她牢牢地記住自己叫楊妞花。

做「李素燕」有過好的時候；更多時候，捱打和吃飯一樣平常。每一棍、每一拳落在身上，楊妞花都在疑惑，爸爸媽媽怎麼還不來接我？楊妞花始終記得小時候爸爸坐在牀邊，「把荷葉剝開，拿雞腿一點一點往我嘴裡喂」，當時爸爸的眼神她記到現在，有那樣的眼神，她堅信，爸爸不會把自己扔掉，但爸爸始終沒有來。

堅信父母不會扔掉她

楊妞花說，她從小到大做什麼事情都特別謹慎，就是希望有一天找到父母了，自己不是那麼差。「要不然你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裡面，你要是變壞了，大家一定會說這孩子沒娘教育，她不正經。」後來她和相親認識的男友結婚，平靜的婚姻生活讓她產生安全感，也在婆婆的鼓勵下開始尋親。

楊妞花表示，「我做過很多次幻想，我丟了之後，爸爸媽媽可能感情發生問題了、離婚了，有了各自的家庭，所以沒有找我。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生了一個男孩，兒女雙全，就沒有拚盡全力找我。也可能我確實是被賣掉的，這些我全部都想過。」但楊妞花唯一沒有想過的是，爸爸媽媽因爲失去她，去世了。

2012年，楊妞花在尋親網站上登記，併到公安部門採血，在社交平臺上發出尋親視頻半個月後被堂妹看到，進而找到了自己的姊姊楊桑英。才知道爸爸楊新民在39歲鬱鬱而終，媽媽熊棉衣也在32歲因傷心過度離世，姊姊楊桑英在11歲那年成了孤兒。

楊妞花成年後回到老家，父母卻早已過世。（取材自華西都市報）

雙親鬱鬱而終 她不甘心

楊妞花決定讓人販子付出代價，她要把當年拐賣自己的餘華英告上法庭。她形容那種感覺是「一口氣死活咽不下去，躺着也不行，坐着也不行」，她想過父母只會希望她過安穩的生活，不想她辛苦奔波。但只要想到媽媽32歲就躺在地裡，她就覺得不應該放過餘華英。

「很多人就問，爲什麼被拐兒童這麼多，餘華英一下就拐了十幾個，只有你一個人站出來找她？我說因爲我父母沒了，就這個原因。」楊妞花多希望，自己也是一個不想找人販子的孩子。

人販子餘華英拐賣的兒童多達17人，一審二審、重一審皆建議死刑。(取材自澎湃新聞)

說動中間人作證 揪主犯

找人販子其實算不上難事，當年給餘華英介紹買家的王姓老頭，幾十年來一直與楊妞花同村居住，甚至不時以功臣自居，「如果不是我給你找了好人家，你已經凍死了」。

從2021年到2022年，楊妞花反覆找這個中間人，「軟硬都說，你都90多歲了，就算抓了你，可能也不會被判刑，你爲什麼要把這些事帶到棺材裡面去？」經過無數次交涉，中間人終於同意作證。接下來是立案，拿着人販子的名字，楊妞花用了一年多時間，一趟趟在河北和貴州之間往返，到2022年，她成功了。

2022年6月，餘華英拐賣兒童案在貴州立案，24天后，餘華英歸案，隨後被以拐賣兒童罪提起公訴。在法院審理的繁瑣過程中，即便得從河北邯鄲趕到貴州貴陽，但每一次開庭楊妞花從未錯過，她總是提前兩三天趕到，不僅要接受媒體採訪，還要聯繫其他被害人家屬、替他們安排住宿。作爲受害者，楊妞花親手將加害自己的人販子送上了法庭，她迫切希望餘華英能早一點受到法律的制裁，給自己、早逝的父母以及其他被拐家庭一個交代。

回想起把餘華英送上法庭的經歷，楊妞花把自己比喻成「可以咬人的兔子」，她說，「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我們就是虎和狼，可以衝破困住我們的籠子，去撕咬壞人。」

在審判過程中，因發現餘華英有其他拐賣兒童的犯罪事實，案件在二審時被法院裁定發回重審，經檢方進一步偵查後發現，餘華英拐賣的兒童數量多達17人，而她以5000元賣出的第一個孩子，還是自己和情夫生下的兒子，甚至不知道買方是誰。

餘華英拐賣多達17兒童

餘華英作案時會帶着自己年幼的女兒，利用孩子間天然親近感，以一起玩爲由將被害者拐走。她還曾以一根冰棒就拐走一名5歲男童，讓男童母親悲痛到三天頭髮全白。

據瞭解，餘華英在拐賣兒童的過程中，多次採取「熟人犯案」的犯罪手法。她供稱，當年她和男人帶着女兒從重慶大足來到貴陽，目的就是找小孩賣到邯鄲，租了房子住了半個月的時間，因爲找不到合適的小男孩，便把目標放在了住在一樓的小女孩身上，這名小女孩正是楊妞花。

該案在一審、二審、重審一審中，公訴機關的量刑建議均爲死刑，日前的二審庭審經歷了7個小時，檢察員仍建議判處餘華英死刑，審判長宣佈擇期宣判。

楊妞花（後排右二）一家和姐姐楊桑英一家合影。（取材自華西都市報／受訪者供圖）

李素燕正名爲楊妞花

認親之後，楊妞花一直迫切地想改回自己的本名，直到去年拿到判決書，上面載明「李素燕」原名叫「楊妞花」，她據此才能去申請。今年6月，她看着新辦好的身分證直流淚，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姊姊楊桑英，「你看，我跟你一樣姓楊了。」姊姊回覆：「哎呀，恭喜你」、「爸爸得多高興啊」。

如今提到「楊妞花」，很多人會把這個名字和尋親、打拐聯繫到一起。她尋親的故事被寫成書出版，也有影視公司找到她，想把她的經歷改編成影視作品。她更成爲公益性尋人網站「寶貝回家」的志願者，用自身的經歷和互聯網的力量，幫助其他人尋親。三年來她收到很多私信，向她求助的大多是被拐兒童，「我可以找家嗎？怎麼能夠讓家裡人知道？會牽扯到養父母嗎？」這些是他們最常問的問題。

楊妞花想告訴想找家但不敢找家的被拐兒童們：「你們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找，找到（親生父母）之後，決定權在你們手裡。你們只會多一個愛你們的人，不會影響你們的生活。我在找到家之後，生活也沒有被影響。」

楊妞花在法庭外接受訪問。（取材自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