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TW/日本人一腳 踹破了臺日關係的現象與本質
文/塗柏鏗
當臺灣首座慰安婦銅像於8月14日設立後,便頗令日本和臺灣親日勢力坐立難安,先是民進黨定調此事爲國民黨的「政治活動」,駐日代表謝長廷也批評「中國政黨」藉此破壞臺日關係,接着外交部又迅速「澄清」此爲民間團體設立,與政府無關。而日本駐臺代表沼田幹夫也會見國民黨主席吳敦義,要求「處理」銅像,但遭拒絕。沒想到在9月7日,「慰安婦之真相國民運動組織」等16個日本右翼團體,前往國民黨臺南市黨部要求「討論」慰安婦問題,其中一名代表藤井實彥,竟伸腳踹向慰安婦銅像。這一踹,不僅踹到了日本殖民臺灣留下的歷史痛點,也踹到了臺灣人心中那複雜而敏感的日本情結。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臺灣民間雖有抗議之聲,卻未對此事形成大規模反彈;官方層次,無論總統府、行政院,還是綠營主政的事發地臺南,都是在輿論逼迫下才勉強表態,試圖淡化事件影響,比起其他曾遭受日本殖民或侵略的地區,如南韓、菲律賓、中國大陸等,臺灣對日本殖民時犯下的罪行以及右翼的故意挑釁,可說是異常「寬容」。長年以來,日本多次出現否認侵略歷史的右翼言論,如安倍晉三、菅義偉、堀井學等官員多次聲稱慰安婦並非官方強徵,2017年札幌冬季亞運期間日本APA酒店放置董事長元谷外志雄所寫、否認南京大屠殺與慰安婦存在的書籍等事件,無不激起大陸、南北韓的抗議。但臺灣官方不僅置若罔聞,民間亦甚少關注,甚至還有美化日本殖民建設、認同「大東亞共榮圈」等言論。這種對殖民者淡漠甚至美化的現象,在全世界的前殖民地中,恐怕是絕無僅有。
臺灣社會的「親日」情結,有其結構性與習慣性成因。從歷史的維度看,當臺灣人的國籍在二戰後由日本轉換爲中國時,身份立刻由被殖民者轉換爲戰勝國居民,國民政府爲了安撫臺胞,也未將《漢奸懲治條例》施用於臺灣,使得與日本合作過的臺灣菁英多半未像德國納粹般遭清除,因此在社會階級上部分延續了日本殖民的影響。
此外,兩岸分裂後,國民黨政府爲了對抗中共,除了依靠美國的支持外,也需仰賴日本援助,因而形成結構上的「親日」情結。政治上,臺灣依賴日本作爲反共盟友,保障自身國際地位。軍事上,蔣中正在抗戰勝利後不久,便秘密留下岡村寧次等日本侵華軍官以助內戰,1949年更在岡村寧次的召集下,組織以富田直亮(化名白鴻亮)爲團長的「白團」,糾集衆多日本軍人,並以中文化名掩人耳目前往臺灣,協助蔣中正訓練軍隊。即使日後美軍顧問團對此施壓質問,「白團」也仍以「實踐學社」的名義繼續秘密活動,直到1968年才解散。近年,還傳出臺灣的「國艦國造」計劃,擬請日本三菱重工等企業的潛艦技術支援,更顯示臺灣對日本的軍事企求。
經濟上,行政院曾決議在對日和約成立前,禁止日本商人來臺,但後來爲防止日本受中國大陸市場吸引,遂在1951年解禁。接着在1952年成立「中日文化經濟協會」、1957年與日本合組「中日合作策進委員會」等半官方組織吸引日資,並派遣不少人員前往日本受訓,使臺灣企業的經營模式頗受日本影響。國民黨還研議過介紹東南亞的華僑商業網絡給日本,使之能深入當地市場。另外,促進臺灣與日本經濟往來的政府要員,如張羣、何應欽、黃朝琴、張芳燮、吳金川等人,多半有留日經驗或曾在日據時代與殖民者合作過,這都使臺灣與日本的聯繫更深刻。而日本也藉着來臺投資生產,打造出「日本-臺灣-美國」的三角貿易結構,且迄今仍無太多改變。
此外,臺灣1962年成立的第一家電視臺「臺灣電視公司」,亦是與日本富士電視臺、東芝、日立等日企合資成立。今日臺灣發達的面板產業,也曾接受大量日本技術的轉移,如奇美電子引進富士通的MVA面板技術;達碁科技(今更名爲友達光電)自日本IBM、富士通和松下企業引入生產與設計技術;中華映管則與三菱合作,學習建廠、生產、設計等各項技術。臺灣上流社會的很多商業大家族,在形成和發展過程中,都和日本保持着密切聯繫。
臺日糾葛 隱晦的結構性問題
這種政治、軍事、經濟領域上對日本的高度依賴,與臺灣過去在教育中強調的「中國人」意識和抗日記憶,形成嚴重矛盾,導致「親日」情結即使曾受壓抑,也仍是暗藏的結構性問題,未能被輕易撼動。
如1999年7月臺灣中研院中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舉行「臺灣慰安婦檔案調查與研究成果發表會」時,學者朱德蘭公佈檔案,指出日本總督府主導的「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委由姊妹公司「福大公司」招募慰安婦和興建慰安所,而「福大公司」的股東包含鹿港辜家、板橋林家、基隆顏家、高雄陳家等四大家族,曾擔任臺灣海基會董事長的辜振甫便是股東之一。其他家族的後人在臺灣也仍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如高雄陳家的陳啓清是臺灣可口可樂董事長、其子陳田錨曾擔任高雄市議長;板橋林家的林明成則掌管華南金控與華南銀行。當朱德蘭的研究一公佈,辜家立刻發佈聲明,表示名列股東是日本的籠絡,自身並未實際介入經營。朱德蘭也在隔日緊急召開記者會,聲稱沒有直接史料證據表明四大家族介入,並強調自己「沒有任何外界壓力」。
從此事便可窺見,臺日間的糾葛是多麼固化與深層,無法隨意質疑或揭露。這也令臺灣即使與日本有摩擦,也難有周旋到底的意願或能力,如釣魚臺列島領土、經濟海域重疊等問題皆是如此。與之相反,日本在臺灣面前的上國心態,卻總能在臺日爭議議題中明顯流露。結構性的因素導致習慣性「親日」的「合理化」,當李登輝等臺獨勢力爲了對抗中國大陸,逐步推行「去中國化」教育,拋棄中國法統、否定中華民國合法性,從國中教材《認識臺灣歷史篇》開始,便不惜刻意謳歌日本殖民者的「貢獻」,令「親日」情結從暗流躍上臺面,在「多元包容」的外衣下與臺獨論述結合,逐漸取得輿論優勢。
習慣性的「親日」讓臺灣社會出現極爲畸形的風氣,如藍綠黨派皆頌揚八田與一,而未檢討其協助日本臺灣總督府壓榨農民的殖民本質。在慰安婦問題上,甚至連美國都要求日本就此道歉,並以「性奴」來定義,在臺灣卻是另一番場景。2015年反課綱運動學生代表林致宇聲稱「慰安婦一定是被迫的嗎」、林品蓁質疑用「殖民」定調日本統治可能會讓其感到「憤怒」或「不公平」;2016年前行政院長林全,在接受質詢時稱慰安婦也有「自願」的。2016年,於琉球所立的臺籍日本兵紀念碑「臺灣之塔」,碑文寫着:「當年日臺戰士皆爲同袍、生死與共、榮辱同擔」,以及將戰爭形容爲「凡犧牲一己性命守護他人之義舉」等,徹底站在日本殖民者的立場書寫,更是教人錯亂;一旁還有蔡英文的落款,以及李登輝於今年6月揮毫的「爲國作見證」,更可見到臺獨勢力與日本右翼相結的詭異現象。
可以說,長期結構性與習慣性的「親日」,使臺灣社會面對這些言行都難以產生劇烈的反感或聲討。甚至檢討日本或等於「親中」的標籤,橫生反日和促統的連結,造成「親日」在兩岸對抗的格局下竟多了「政治正確」的意味。因此,臺灣要如何不再自我殖民、擺脫親日的社會結構與習慣性,恐怕仍是難以化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