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山行》導演執導,號稱恐怖韓劇天花板,爲何這片豆瓣僅5.9分
有這麼一部韓劇,故事刺激,畫面驚悚。
三年前播出第一季,並且一度相當火爆。
但細看評分?
第一部6.8,第二部5.9。
越來越差?
不。
相比於評分的不及格。
Sir更擔心的是,大家因爲不及格而錯過這部劇的亮點。
爛片爛劇看了不少。
但這可能是今年少有的,想爲它挽尊的一個:
地獄公使2
지옥시즌2
三年前,第一季開播的時候,盛況空前。
改編自《釜山行》導演延尚昊和漫畫家崔圭碩共同創作的同名漫畫,由延尚昊本人親自執導。
第一季的主演還是劉亞仁,純電影級別的配置。
一開播就在Netflix上,創下4348萬小時的收視紀錄,排名非英語圈地區電視劇首位,在法國、印度、日本、波蘭等多國摘得收視冠軍。
而且,不只收視的成功,爛番茄還將其選爲“2021年最佳驚悚劇集”。
但在國內:
從驚喜到不及格,從國外的高評價,到國內的口碑翻車。
問題出在哪?
只是因爲劉亞仁不演了?
不,其實第一季開播時,因爲主角僅僅出演了三集劇情,就已經被很多觀衆認爲是詐騙了。
而第二季,劉亞仁的角色是迴歸了,但換了金聖喆接手。
可導演卻選擇了最壞的一種方式。
爲了強調換演員,他特地把這個角色上一季的最後一場戲讓金聖喆又演了一遍。
對,從拍法到演法,都copy。
這種糟糕的換演員處理,不斷在提醒劇集卡司的降級。
但這些都只是小問題。
劇集爲什麼不討喜,爲什麼Sir覺得它值得聊。
咱們今天好好嘮嘮。
01
《地獄公使》的故事開始於一段邪教演講。
邪教教主鄭晉守(劉亞仁 飾)交代這個世界的故事設定:
會有天使出現,給人“預示”。
所謂預示,就是先說這人名字,然後說Ta會幾點幾分去地獄。
而緊接着,這人就會被“地獄公使”帶到地獄。
場景也非常“酷炫”:
首先,會有一張橫空出世的“大臉”也就是“天使”告訴他們會在幾號的幾點幾分前往地獄:
然後,到點了,就會有外表酷似三隻大猩猩的“地獄公使”過來先把人打的鮮血淋漓。
再之後,這三隻大猩猩就會發出白光灼燒對方:
最後,人被燒的只剩個灰炭了,他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世界上發生這麼恐怖的事件,大家自然需要討一個說法。
於是人羣開始分化:
一部分人選擇了跟隨鄭晉守爲代表的邪教:新真理教。
這個教認爲,“地獄公使”代表着“神”實在看不下去人間的罪惡,所以“神”用這種方式來帶走罪人(他們把被那幾只猩猩虐殺的過程稱之爲“演示”)。
而邪教裡,還有一個更極端的旁支,叫作箭簇,相當於這個教派的少壯派或者衝鋒隊。
他們恨不得把每一個被預告的“罪人”都拉過來直播審判。
當然,也有對所謂的“神”不屑一顧。
比如女主角閔惠珍(金賢珠 飾)所創立的“蘇塗”組織。
他們致力於讓一些不想公佈自己被“預告”要下地獄的人藏匿身份。
因爲“蘇塗”認爲:沒有什麼“神”的旨意,三隻大猩猩殺人其實和意外事故差不多。
這就是《地獄公使》的故事設定和對抗的正反雙方,聽起來還算有意思。
但和大部分的這類作品一樣,經不起琢磨和細看:
比如,爲什麼會有這個預示的設定?爲什麼會有天使和大猩猩?爲什麼要先折磨後燒人?而且地獄真的存在嗎?
劇集都沒有交代。
爲奇觀而奇觀了屬於是。
更別說很多能讓觀衆一眼看出問題的設計。
舉個例子。
“地獄公使”肆無忌憚殺人,邪教人還對此進行宗教崇拜,觀衆都會產生疑惑:
政府管都不管的嗎?
沒有人好奇原因嗎?
整部劇對“地獄公使”現象進行解釋的人包括但不限於社會評論家、邪教徒、律師、警察......
但全劇沒有任何人去正經研究原因,甚至爲了呈現迷信和愚昧,大部分很快就認命一般接受了這個設定。
這些明顯缺乏細節和邏輯的世界觀搭建,讓《地獄公使》第一季的觀感很難代入。
到了第二季有改善這種情況嗎?
很可惜,第二季不僅沒改,坑還越挖越多了。
(以下內容涉及劇透)
一上來就開始整活。
比如說,劇裡一直在談“地獄”,所以第二季真安排了兩個從地獄中復活的人。
一個是新真理教前教主鄭晉守(金聖喆 飾),另一個是第一季裡第一個被直播前往“地獄”的樸靜子(金新綠 飾)。
但復活歸復活。
整個故事還是雲裡霧裡。
鄭晉守除了在“地獄”見到當年拋棄自己的父母,以及最後一集變了個怪物外,沒有提供獲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樸靜子倒是得到了預知別人死亡的能力,但她是怎麼得到這個能力的。也完全沒有一點交代。
地獄復活,更像是加buff的工具。
至於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卻沒有政府管的問題?
第二季終於加上了來自政府這邊的代表人物:政務首席秘書官李秀京。
但問題是,想完善世界觀卻並沒有完善劇集的觀感:
反而更拉胯了。
看起來政府想要下一盤大棋,要分別扶植“蘇塗”和新真理教來玩一手製衡。
一般來說,政府敢這麼搞,肯定是背靠軍警等暴力機關。
但在第二季最後全國暴亂的時候,政府不僅沒阻止,一羣全副武裝的特警還被箭簇這麼一幫流氓模樣的小青年給直接“突破”了。
更離譜的是,這樣一羣能從特警中衝出來的小青年反過來又被女主和同伴兩個人就給打倒了。
啊這……
敢情讓官方出現,只是爲了捱打,然後展現主角團戰力爆表的?
那還不如不加。
更別說。
第二季和第一季一樣,依舊沉迷於呈現危機矛盾衝突的精彩:
箭簇把新真理教給砸爛了,然後呢?
鄭晉守變成了怪物,然後呢?
大量的人被“天使”預告,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第二季就講完了。
不僅挖坑不填,還越挖越多,不斷呈現爽感,但忽略故事情感世界觀的搭建……
尤其還是作爲一個高概念題材,被打低分不冤。
但都這麼爛了,還有什麼值得挽尊呢?
它雖然用一個粗糙的模型,但把視角少見地對準了一個敏感的領域:
宗教和信仰。
就這一點,其實可以“翻案”。
02
原著漫畫的作者之一崔圭碩,在採訪裡談到,他筆下的神是宇宙恐怖主義性質的存在。
什麼是宇宙恐怖主義呢?
簡要來說,就是人類因爲自己的侷限面對不可預知的宇宙的時候所感到的恐懼。
這個哲學概念如今最常見的表現形式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克蘇魯神話。
觸手怪,古神,不可知的恐懼。
在這個神話裡,宇宙中確實存在“神”,但“神”是高維種族,並不關心低等生命的死活。
它們幫助人類也好,傷害人類也罷,只是因爲它們漠不關心,就像人類也並不關心腳下螞蟻的喜怒一樣。
因此,宇宙恐怖主義也被稱作宇宙冷漠主義。
《地獄公使》這部劇就比較細地在討論這種冷漠。
比如神的善惡。
大猩猩搞虐殺,看起來挺“惡”的,但說惡吧,“神”有時候還真會搞死一些現實社會裡的惡人。
比如第二季開頭,被進行“演示”的人坦誠自己以前進行過校園霸凌。
放在現實的互聯網上,估計會有不計其數的人誇“神”乾的漂亮。
但說“神”善吧。
第一季裡,“神”甚至連剛出生的嬰兒都不放過。
在劇中,“神”的這些“殺戮”,真的是“善”還是“惡”?
甚至真的是“殺戮”嗎?
這種不可預知帶來的,是更恐怖的東西。
自我欺騙。
因爲不可預測,很多人只能自己騙自己,“死”是“罪有應得”的,“活”是被神“眷顧”的。
他們尋找規律,他們麻痹自己,他們報團取暖,這種思想的人多了,聚集起來:
信仰,宗教,也就由此產生了。
更有意思的是,創作者還進行了吐槽諷喻:
比如第二集中,鄭晉守舉了日食的故事來諷刺調查自己的宗教和“地獄”現象的警察陳京勳:
看似是劇中主角諷刺警察抓捕是做無用功,新真理教的出現是必然。
但何嘗不是創作者在暗示,從古至今這個問題一直存在。
對遭受危險的恐懼,對不可預知災難的失措,所以人類需要報團,需要意義,需要信仰,需要宗教……
但還記得上邊說的,人怎麼樣,神是不在乎的。
劇集的主題,其實也在解構這種人類的荒誕。
比如在《地獄公使》的第一季第一集,出現了一個箭簇的“主播”。這個主播非常的亢奮,對着互聯網宣揚着自己狂熱的信仰。
但有一天,這個最狂熱的信徒,也接到了來自地獄的通知:
於是,天塌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已經盡全力都已經在遵循着新真理教的教義了。他的“神”,爲什麼還是要讓他像個罪人一樣進入地獄呢?
所以隨後的幾年內,他一改往日的亢奮,變成了這樣:
直到,第一季的最後,主角一行人帶着要被進行“演示”的嬰兒來到他這裡。他才突然給自己所信仰的“神”和自己都找到了絕佳的“藉口”:
“神”懲罰的都是罪人,而剛出生的嬰兒不可能是罪人。
那麼是“神”犯錯了。
而和這個嬰兒的“演示”時間相近的自己,是爲了掩蓋“神”的錯誤而存在的。
這個邏輯任何正常人聽起來都相當離譜,但對於狂熱的信徒來說,他們就是可以爲自己的“神”找到一切藉口。
而在找回信仰之後,這個“主播”表現的比以前更加瘋狂。
最後甚至對那個嬰兒產生了殺意:
神自始至終沒有說話。
但人就是可以爲了“合理性”,腦補出一場大戲,甚至陷入瘋狂。
同樣的例子還有第二季的開頭。
一個自稱“陽光班老師”的女信徒向大家展示了自己的斷臂:
這是她在參加箭簇的活動的時候失去的:在“公使”們灼燒被“演示”的人的時候,撲在那人的身上,想看看奇蹟會不會發生。
但顯然,沒有奇蹟。
陽光班老師在第一次行動中失去了自己的手臂,第二次行動更是連命都搭上去了:
同樣,神自始至終沒有悲喜。
但人就是可以爲了所謂的“神”,甘願獻出生命。
既可怕,卻合理。
如果說劇集的設定上充滿着bug,讓很多人食之無味,難以下嚥。
但創作者想要探討的這個主題。
卻是少有的直戳人心。
03
《降臨》的原著《你一生的故事》的作者特德姜寫過的一個短篇故事,《地獄是上帝不在的地方》。
它對上帝存在的世界運行規律進行了推演,而人類和上帝的互動,逃不過伊壁鳩魯悖論:
全善和全能,上帝不可能兼具。
就像《蝙超大戰》裡萊克斯·盧瑟:他童年的時候,他的父親經常家暴他,卻又能對公衆保持良好的形象,他從這沒有邏輯的苦難中意識到神不可能全能全善。因此開始反對看起來如“神”存在的超人。
而特德·姜在書中推演的結果也就是,上帝必須是冷漠且無法溝通的,上帝的世界纔可能存在。
因此,信仰危機就很自然地發生了。
而《地獄公使》也創造了一個會讓角色們產生信仰危機的模型。
或者說,是寓言。
故事充斥着的不合理,只是寓言的背景板。
導演就是爲了這點醋包的餃子。
那醋的味道怎麼樣呢?
奉俊昊導演的評價很精準了:
再看“寓言”中的很多情節,更直接:
比如講現代媒介對人的苦難的剝削,新真理教要把每一個被“預告”的人抓到攝影機前,讓他們在聚光燈前面爲自己即將來臨的死亡而哭泣:
而他們則沾沾自喜於“演示”所達成的收視率。
比如講網絡暴力的泛濫。
被“預告”的人被人肉出了裡裡外外的家庭信息。
而箭簇爲了把水攪渾,還大肆網暴着被“預告”者,按上一堆莫須有的罪名。
“暴民”的情緒一下子就給煽起來了。
當然,Sir覺得最有意義的,還是劇中拋出的那個討論。
恐懼,到底能不能讓世界變的更好?
顯然不能。
劇中的邪教希望通過恐懼約束人的行爲,但不可控地造成了更多殺戮和動亂。
可面對無情的未知,人類真的沒有解決辦法麼?
導演給了答案。
第一季最後拯救自己被“演示”的孩子的夫婦,他們在三頭“地獄公使”面前抱住孩子最終自己燒成了灰炭,而孩子卻在他們的懷抱中活了下來。
這個行爲在第二季中被箭簇和新真理教都視爲“神蹟”,但這對夫婦其實從沒有相信過所謂“神”,也沒有被任何勢力逼迫或者激勵。
他們所做的,只是母親護住孩子,而父親隨後趕來。
這只是單純的,一對父母對孩子的愛而已。
愛,並不需要藉助任何外力。
在《地獄是上帝不在的地方》的後記中,特德姜提到自己對於《聖經》中的《約伯記》有一些不滿,上帝爲了考驗約伯對自己的虔誠。剝奪了約伯的富貴和兒女。而在約伯證實了自己的虔誠之後,上帝又給了他新的財富和兒子。
特德姜覺得新的孩子不可能撫平以前的喪子之痛,《約伯記》應該是講述了這麼一個道理:美德並不一定會獲得美好的結果。
約伯這樣的好人也可能沒好報,而約伯依然以一個善良的心態接受了這一切。
這是這個故事想要宣揚的積極態度。
但讓約伯再發了筆橫財不就是在破壞這個故事的教誨嗎?世人看到約伯在最後又獲得了更多的財富。不依然是寄希望於“上帝的獎賞”而去做好人嗎?
於是特德姜在小說中用一個叫作伊桑的角色,他在目睹了主角們的“下場”後,覺得自己得到了教誨:
他明白了,生活中沒有的公平死後也不會有。
但你依然應該敬愛上帝,雖然上帝並不代表公正、憐憫和仁慈,但你依然應該無條件愛着上帝:
“理解了這一點,你才能成爲真正的信徒”。
這句話聽起來很抽象。
尤其是不處在宗教背景的我們來說很難理解他們對上帝的特殊情愫。
但這句話卻無比適配於這部劇。
在《地獄公使》裡,邪教用盡一切辦法告訴人們那個“神”代表着公正。
但他們卻都沒有約伯的勇氣,讓他們可以勇敢地接受不幸且難以揣測的命運。
只有接受了這個世界的殘酷,我們也才能擁有“真正的信仰”。
就像女主角閔惠珍,她一直站在邪教的對立面,甚至從不相信任何宗教上的神蹟。
可在自己保護的一家三口全部被燒爲灰炭,生命最絕望的時候。
她等來了那個嬰兒的哭聲,等到了奇蹟:
但她也從未像那些教徒一樣,覺得這個嬰兒是什麼上天的賞賜或者懲罰,只是默默地保護着她長大。
第二季最後,在“世界末日”的時候,她帶着孩子離開了。
她答應告訴孩子真相,並且讓孩子永遠記得親生父母的好,讓孩子同意她做她的第二任母親,然後駕車和她一起離開了。
這就是單純的愛,這種愛沒有其他目的。
也從來不該有愛要在外力的逼迫下才能成立,當我們覺得愛是應該的時候,無論結果如何,它都是對的。
同理,我們做任何你覺得是對的事情,哪怕這個宇宙對我們漠不關心,哪怕我們總難得償所願。
只要去做,無論有什麼結果,都是我們遵循了最忠誠的“信仰”:
對我們自己。
並不是某個神祗,或者某種預兆,更不需要像那些表面虔誠實則恐懼的“教徒”一樣,患得患失。
而認清信仰的本質,然後選擇相信它,並一往無前。
Sir覺得,這也許就是這部標籤上寫着“恐怖”的韓劇。
所能帶給我們的一些克服真正恐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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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Chocol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