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臘靠重步兵立國,爲何富人哪怕沒有馬鐙,也要去當騎兵?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蛙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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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波戰爭之前希臘人從未在戰場上用過騎兵的觀點似乎十分盛行,但事實上BC511年雅典人的色薩利盟軍騎兵曾擊敗過一次斯巴達人,只是這次勝利的光輝很快被下一場戰鬥的失敗所掩埋,這暴露出了即使是希臘最好的騎兵也無法對抗精銳的重裝步兵的問題,而在三十年後波斯人的鐵騎將在普拉提亞顛覆他們對於騎兵的認知。
因此希波戰爭之後,雅典進行了騎兵力量的重組。有趣的是,這一重組主要是因爲城邦對希臘本土地區干預加強,而非與波斯人作戰需求。
在塔納格拉會戰中,承擔騎兵任務的盟友色薩利人突然背叛雅典人,導致雅典人失敗(公元前458/7年)。面對這種情況,雅典不得不考慮增強原有騎兵力量。一般認爲,在塔納格拉會戰後不久(公元前458-457年),雅典進行了騎兵重組,並開始時規模爲300人。
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前夕希臘的主要大邦及其聯盟幾乎都組建了規模可觀(相對希臘世界)的騎兵部隊,其中色薩利騎兵的數量與實力依舊最出衆,其次是波俄提亞的騎兵,而財力雄厚的雅典人緊隨其後,雅典人有1000人,除此之外還有200名斯基泰人的馬弓手。
在希臘絕大多數城邦騎兵由富人擔任,因此通常假設他們都能配有胸甲(儘管帕特農神廟的浮雕上描繪了一些沒有防具的雅典騎士,而類似藝術品在希臘十分常見,可能是藝術處理。),在前6世紀的銘文資料中就能看到有騎兵裝備頭盔胸甲與護脛。
修昔底德曾記載在西塔爾克斯率領色雷斯大軍入侵希臘時,馬其頓軍隊及其盟軍裡的“裝備着胸甲的騎兵”在進攻敵軍時所向披靡,而迪奧多羅斯則補充了這些騎兵的來源是“色薩利人、亞該亞人、馬格尼西亞人和居住在馬其頓和色摩匹雷之間的希臘人”。
此外修昔底德也記錄過雅典人在尼塞亞殺死一些波俄提亞騎兵之後剝去了對方的鎧甲,可見希臘騎兵在此時已經會裝備鎧甲,儘管具體數量無法確認,但是正如上文所說騎兵的規模受到了飼養馬匹的成本的限制,也就是說只有最富裕者才能擔任騎兵,既然如此他們能裝備鎧甲也是合理的。
▲發現於意大利公元前4世紀的騎兵胸甲
而伯羅奔尼撒戰爭時期騎兵的主要武器是一種可用於刺殺又可用於投擲的長矛,在近身格鬥中,手持長矛的右臂可以自由活動,採取正手或反手的姿勢進行刺殺,這種攻擊方式的傷害主要來自手臂和上身的肌肉發力而非戰馬奔跑時的動能。騎兵的作戰方法多爲有序前進、投擲標槍然後後撤重新整隊,他們作戰的對象也通常是敵軍的騎兵與輕裝步兵,並且他們經常要在己方重裝步兵的支持下進行戰鬥。
騎兵在偵查、騷擾與小規模戰鬥戰鬥中往往能表現更好,掌握強勢騎兵的一方通常在掠奪敵軍領土、快速支援友軍以及會戰後追擊敗者等方面佔據優勢,如果運用得當可以讓會戰形勢對己方更有利。雅典將領希波克拉底在BC424入侵波俄提亞領土前就曾表示這是爲了阻止斯巴達人得到波俄提亞騎兵的支持,從而掠奪雅典人的領土。
不過在會戰開始後他們表現就十分有限,因爲伯羅奔尼薩戰爭時期決定會戰勝負的依舊還是重裝步兵,而騎兵面對重裝步兵時也往往只能起到阻滯對方的作用,儘管有時騎兵的出現本身就可以給敵軍重裝步兵的行伍造成混亂。例如雅典遠征軍在西西里遠征早期由於缺乏騎兵,經常在擊潰敵軍步兵後被敘拉古人的騎兵騷擾導致無法展開有效地追擊,至於爲人所津津樂道的錘砧戰術在這一時期的希臘應當還不存在。
綜合來說此時希臘人的騎兵還沒有足夠左右一場戰役能力(BC424的Delium會戰明顯是特例),至於原因可以解釋爲馬具的缺乏、騎兵戰術的不成熟以及騎手本身的素質低下,繼承了亞洲騎兵傳統的波斯騎兵在幾十年前,就展現出了正面進攻希臘步兵陣線的能力並且表現出色(此時小城邦的部隊可能還不算嚴格意義上的方陣)。
而希臘人中相對優秀的波俄提亞騎兵在面對裝備與紀律都要更差的色雷斯的狄人(Dii)組成的密集陣型時,卻讓後者成功突圍,最優秀的色薩利騎兵在修昔底德與希羅多德筆下同樣對重裝步兵表現乏力。因爲儘管希臘騎兵同樣由貴族組成,但是這些貴族事實上只是業餘的騎手,尤其對比有着更深厚騎兵傳統的亞洲人的時候。
不過當愛奧尼亞的騎兵經過阿格西勞斯的嚴格訓練後也能在與亞洲騎兵、色薩利騎兵的作戰中取勝,後來的馬其頓騎兵與亞該亞、埃託利亞騎兵取得的成就,也說明了希臘人並非沒有成爲優秀騎兵的潛力,只是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沉澱。
在伯羅奔尼薩戰爭走向結束的時期,一部分騎兵可能已經開始使用一種新型武器——色諾芬提到的karmax騎槍,現存於雅典博物館中一個BC400的雅典騎兵墓碑上有這樣的一個浮雕:
葬禮石碑上的騎士手握一支longche短矛(可以投擲與刺殺)與一根長矛,他手上的長槍長度據估計超過3米,是不折不扣的長槍,這可能就是色諾芬在其著作《論馬術》中這提到的Karmax/doratus kamakinou
考慮到墓碑年代被定位於公元前400年,這名騎兵有可能在伯羅奔尼薩的戰爭末期就以這一套武裝浴血奮戰,可惜的是修昔底德的著作中對於伯羅奔尼薩戰爭末期的騎兵作戰方式描寫很少,我們沒能從文字中發現這種變化,然而這很有可能也說明換裝後的騎兵依然表現有限,因此也自然而然的被歷史作家忽略了。
而關於騎兵使用長矛的文字描述,我們可以見到色諾芬《希臘史》中對阿格西勞斯的一場東方戰役中的小規模遭遇戰看到他們表現的有多拉稀(同時這段寶貴的記載也能清晰的看出希臘人與波斯人騎兵的差別)
“兩軍不期而遇,相距不足4普列特隆時,雙方都停下腳步,相互對峙着,希臘人的騎兵排成類似於方陣的陣型,而在異族人(波斯人)方面,其前排不超過十二人,縱深很厚。隨後異族人首先發起攻擊。
在雙方短兵相接之時,所有的希臘人手握長槍,擊殺敵人,而異族人手持木杆標槍,希臘人很快有十二人戰死,損失戰馬兩匹。希臘人轉身敗逃。當阿格西勞斯帶重裝步兵前來救援時,異族人被迫退卻,有一人陣亡”
這場戰鬥很有可能成爲了色諾芬在《論馬術》中力推波斯人的Palta短矛優於希臘人的長矛的理論來源,此外此時希臘人的騎矛可能是用白蠟木製成的,而波斯人的Palta短矛以及後來馬其頓人的xyston則是茱萸木。儘管拉刻代蒙的騎兵往往受人詬病,但是阿格西勞斯的遠征軍中疑似有一部分雅典騎兵。如果說不是長矛在希臘已經成爲了騎兵的主流兵器,以至於連不重視騎兵的拉刻代蒙人都讓他們的騎兵趕上了這一潮流,只能解釋爲這些騎兵就是來自斯巴達人的其他盟軍。
“於是,拉棲代夢人委派提布隆爲總督,分撥給他一支由1000名獲釋黑勞士和4000名其他伯羅奔尼撒人組成的軍隊。提布隆還從雅典招募了300名騎兵,並承諾這些騎兵薪餉由他本人支付;雅典人派給提布隆的那些騎兵,是曾在三十寡頭當政期間騎兵隊服過役的;他們認爲,如果這些騎兵在異國他鄉生活或戰死的話,那對於民主派來說也不啻爲一個收穫。”
在斐萊的僭主伊阿宋與亞歷山大統治時期拉里薩發行的硬幣中,我們可以看到色薩利的騎士也是手持騎槍的形象,事實上考慮到他們作爲騎兵的名譽遠遠超過其他希臘地區的同行,這些騎士很有可能是全希臘最早在馬上揮舞長矛刺殺敵軍的,但同時在色薩利依舊有騎兵使用標槍的記錄,在BC368斐萊的僭主亞歷山大的騎兵用“有如陣雨般的標槍攻擊”殺死了大量皮奧夏士兵,這代表騎兵依舊在使用標槍,並且頻率很高。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即使一定程度上已經出現了衝擊戰術,這一時期騎兵主要的作戰對象依舊是敵軍的騎兵與輕裝步兵。前4世紀早期希臘最爲出名的戰役留克特拉戰役中,優秀的底比斯騎士在戰鬥一開始就驅逐了斯巴達人的騎兵,但是他們在後續的戰鬥之中發揮了什麼樣的作用就是一個不解之謎了,記錄了留克特拉戰役的4名古代作家幾乎都將他們的重心放在了步兵的交鋒並給出了彼此矛盾的記載,因此對於神秘消失的波俄提亞騎兵我們只能再次假定在後續戰鬥中他們發揮的作用有限。
在前4世紀的中期,南方的希臘騎兵幾乎已經擁有了後續夥伴騎兵所擁有的一切,即使他們沒有如此的光彩奪目,我們也可以說是他們的浴血奮戰換來的寶貴經驗爲腓力與亞歷山大統御的騎兵鋪平了道路。
參考資料:
1.波利比烏斯《通史》
2.狄奧多羅斯《希臘史綱》
3.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爭史》
4.色諾芬《希臘史》
5.色諾芬《The cavalry general》
6.Glenn Richard Bugh《The horsemen of Athens》
7.Robert E. Gaebel《Cavalry Operations in the Ancient Greek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