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搶的剩菜盲盒,爲什麼讓年輕人着魔?
「核心提示」
當環保的概念乘上消費下沉的東風,剩菜盲盒能夠載着商家和食客飛多遠?
時間指向20:40,李青松開始緊張,原麥山丘的麪包盲盒快上架了。過去的一週,她已經快要摸清了這家店的上架時間:一般是20:40到20:50分之間,上架就秒沒,在小程序裡設置提醒也沒用,根本來不及,只能人肉蹲。
幾次刷新之後,訂單都下了,卻在付款時顯示庫存不足。"怎麼跟搶演唱會門票似的。"她忍不住嘟囔。
這是一種在年輕人中流行的"消費品",說是麪包盲盒,其實是店家在打烊前把當日賣不完的食物打包,再折價出售。而原麥山丘的麪包盲盒,在社交平臺上被公認爲是性價比最高的盲盒之一,也因此異常難搶。
這些年,從消費升級到消費下沉的轉變來得如此突然,一部分年輕人如李青松,剛剛適應了升級後的生活,又因突然襲來的危機感開始省錢。如何有品質地省錢?這時,剩菜盲盒擊中了大家的痛點,當原價30元甚至40元一個的麪包,可以用19.9元買到兩個,實在沒有不搶的道理。
事實上,剩菜盲盒已經在國外流行多年,雖然在國內因"省錢"而火,但產品的設計初衷其實是杜絕浪費,國內版本同樣。當環保的概念乘上消費下沉的東風,剩菜盲盒能夠載着商家和食客飛多遠?
難搶的"剩菜"
從剩菜盲盒的生意做到北京算起,米蘭已經買了184單,第一單可以追溯到2022年9月。最貴的一單標價88元,一大袋酸麪包,接近10斤,拎回家分裝冷凍,吃了很久。
在剩菜盲盒發達的一線城市,省錢的案例不勝枚舉。美食博主小蟹曾在下午茶時間花15元買到了價值58元的巴斯克蛋糕,雖然生產日期在前一天,但巴斯克的保質期有四五天,買到仍是賺到。一星期的努力之後,李青松終於搶到了19.9元的原麥山丘,兩款麪包加起來價值58元,相當於打了三折。
和大多數剩菜盲盒的使用者一樣,米蘭也是原麥商丘盲盒的忠實顧客。"天氣不好的時候更容易買到。"她總結。天氣不好,剩下的麪包更多,盲盒數量就可能更多。也正是如此,人流聚集的週末少有盲盒上架。
看中剩菜盲盒的生意,一些公司做起了平臺方,以微信小程序運營的"惜食魔法袋""米粒盒子""趣小袋"等活躍在用戶中。
作爲惜食魔法袋在北京的最初一批用戶,米蘭經歷了剩菜盲盒火起來的全過程。最初原麥山丘只有望京店入駐,後來門店範圍才慢慢擴大。但門店擴大的速度遠遠趕不上食客涌來的速度,盲盒越來越難搶。在望京上班的她,不得不將取餐半徑擴大到大望路。
事實上,如果你僅僅把剩菜盲盒當成一個省錢的方式,它的性價比不算高。
首先消費場景固定,絕大多數的盲盒取餐時間在飯點之後。烘焙類的取餐時間大多在晚上9點鐘之後,門店打烊之前。有些僅有半個小時的取貨時間,搶到還不算結束,取貨也要爭分奪秒,商家過時不候。米蘭一般是在加班的日子纔會看看是否有值得購買的餐點。
另一方面,它只能線下取,如果算上交通和時間成本,其實沒有想象中划算。兩位做過剩菜盲盒測評的美食博主告訴《豹變》,他們在拍過視頻之後都沒再買過剩菜盲盒。"麻煩,好一點的剩菜盲盒都不在周邊。"
不過,如果你已經養成了剩菜盲盒的購買習慣,這些問題都變得沒那麼重要。
溫緒的工作時間比較靈活,可以接受周邊10公里以內的盲盒。如果路過商圈,他會習慣性地打開小程序,篩選出有哪些盲盒現在可取。如果晚上在三里屯聚會,米蘭會提前半天搶一個5折的蛋糕,吃飯前去取,過程和普通的蛋糕預定幾乎沒有差別,價格上卻有着十足的優勢。
精細化運營,值得嗎?
184單之後,小程序裡顯示米蘭通過惜食魔法袋省下了5000多元。不過,小程序裡的標價其實有水分。比如,盲盒標價27.9元的甜甜圈盲盒,在小程序裡原價標價70-73元,線下購買其實只要49元。
好處是,這家店的剩菜盲盒其實不"盲",和線下購買一樣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口味。
根據店員的敘述,甜甜圈是現炸的,每日並不定量,但爲了打烊前線下購買的顧客仍有挑選餘地,幾乎每日都會有餘量作爲盲盒出售,也因此上架時間較早。對於這類商家來說,剩菜盲盒的銷售,可以看作是日常低價營銷的一部分。
對於每日定量出貨的連鎖店面來說,盲盒的數量則是不固定的。一位原麥山丘店員告訴《豹變》,盲盒的數量要看當天的銷售情況,也因此上架時間很晚,數量不等,盲盒內的品類也不同。
在一些進口超市裡,剩菜盲盒賣的其實是臨期零食等包裝食品,價格和線下一樣。對於他們而言,所謂剩菜盲盒只是增加一種銷售渠道。同理,某品牌的冷泡茶——如果在剩菜盲盒平臺上架,幾乎隨時可取,價格比外賣平臺便宜5塊錢。
現在的消費大環境下,銷售渠道的拓寬是有意義的,尤其是拓寬特價產品的銷售渠道。當增量市場不再如此龐大,精細化運營的價值就顯現出來。
某種意義上,剩菜盲盒給了消費者低價試吃的可能,也一定程度上有引流的作用。
在花費11.9元買到價值30元的包子、餡餅之後,米蘭認識了一個不錯的早餐品牌。她同樣會用剩菜盲盒嘗試新店,如果好吃就一直買下去。而這些用較低試錯成本嘗試過的店,也成了她在外賣平臺的新選擇。
隨着剩菜盲盒的流行,質疑的聲音也隨之而來,平臺是否會成爲商家營銷的工具和手段,而喪失了最初的"倡導節約"的意義?惜食魔法袋公益總監在接受《中國新聞週刊》採訪時曾表示,如果要找營銷噱頭,企業有太多的辦法,惜食魔法袋絕對不是最佳的選擇。
不過,對於一些商家來說,這可能是成本最低的營銷方式。既有成本已經付出,剩菜盲盒更像是"增收"的工具。中國寧波網在此前的報道中曾提及,一杯盲盒咖啡的成本在4到5元之間,盲盒售價7元,減去平臺的抽成,一單的利潤空間其實相當小,甚至是負數。
但是如果這些食物原本將全部浪費掉,那麼每賣出一份,其實都是在縮小虧損。商家即便是虧,也比全部丟棄虧得少。
換句話說,如果商家爲剩菜盲盒專門生產食物,不一定划算;但如果真的只賣剩菜,那一定是穩穩止損。
"小而美"的商業模式能跑通嗎?
作爲難以定義的新生事物,剩菜盲盒究竟是什麼?平臺方的盈利模式是否能跑通,又該怎樣跑通?如果想探討這些問題,或許我們得先來看一組不能算是"競品"的對比。
作爲平臺方,剩菜盲盒和美團"拼好飯"一樣,都和"消費下沉"的大潮有着深刻的聯結,又同樣是以商家抽成作爲盈利模式。但實際上,剩菜盲盒的使用體驗很難和"拼好飯"媲美。
無論是使用時間還是距離的限制,本質上都需要用戶爲低價做另外的付出。在這一點上,"拼好飯"才能算是真正以低價爲導向的折扣外賣平臺——你只需要動動手指,就可以買到價格更低的外賣。
也正因如此,剩菜盲盒的用戶羣體註定更小。
較小的用戶羣體背後,是同樣較小的平臺。目前剩菜盲盒的運營平臺都非常年輕,體量也不算大,有一些主攻自己所在城市的本地商戶,向其他城市拓展的步伐有限。
2021年正式上線的惜食魔法袋,官網顯示覆蓋43個城市,觸達上億人羣。2022年10月成立的趣小袋,主要在上海深耕,同在2022年起家的米粒盒子則主要在成都發展。
而對於商家來說,剩菜盲盒平臺其實並不像外賣平臺那樣必需,它更像是"錦上添花"的渠道。這也就意味着,同樣向商家抽成的商業模式下,剩菜盲盒平臺很難像外賣平臺一樣,和商家形成制衡關係,從而對商家起到監督作用。
最直接的後果是,消費者很難向平臺要求處罰商家。社交平臺上,爲數不多的針對剩菜盲盒的吐槽中,"投訴困難"佔了大多數。有用戶告訴《豹變》,自己通過"訂單評價"給商家打差評後,卻吸引來了惜食魔法袋的運營人員,對方不斷講述自己開發商家多麼困難,希望能刪除差評。
而招商困難這一點,在公司層面也有印證。此前剩菜盲盒的頭部企業"惜食魔法袋"相關負責人在接受《中國新聞週刊》採訪時也曾表示,公司目前招商確實存在一定困難。
把消費下沉衍生的商業模式套用在"剩菜盲盒"身上,似乎總有幾步路難以走通。所以要想理解它,還是得回到故事的最開始:剩菜盲盒的產生,其實是爲了避免糧食的浪費。如果它最大的目的是環保、避免浪費,那麼對目標用戶來說,稍微晚一點,麻煩一點,似乎也就可以忍耐。
剩菜盲盒,歸根結底只是一個乘上消費下沉東風起飛的環保產品。
顯然,目前"環保"的概念在國人心中暫時還不夠根深蒂固,至少不足以支撐起不斷、重複的消費行爲。那麼如何在環保意識深入人心以前,挖掘出新的使用場景和品類,儘量打破空間的桎梏,增加商家和用戶的黏性,或許是剩菜盲盒盈利模式跑通的關鍵。
這樣,在環保的浪潮真正翻滾起來以前,"剩菜盲盒"至少可以作爲"小而美"的平臺先活下去。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均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