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正版得李鬼 蘋果用戶爲何屢中招？

3·15系列報道之二

DeepSeek橫空出世，成爲全球關注和熱議的焦點，不少人躍躍欲試，想要感受一下這個國內最火的AI大模型究竟有什麼神奇之處。

然而當一些蘋果手機用戶在蘋果應用商店（AppStore）裡搜索DeepSeek時，卻被系統推薦的“李鬼”迷惑，部分消費者在下載錯誤的應用軟件後，還出現了被額外扣費的情況。

究竟是消費者沒“擦亮眼睛”，還是蘋果應用商店的搜索排序誤導了消費者？被扣的費用蘋果究竟有沒有責任幫忙追回？北京青年報記者對此展開了調查。

·事件·

“外行”想嚐鮮DeepSeek遭遇誤下載與扣費問題

2月18日，來自廣州的陳先生在蘋果應用商店嘗試下載DeepSeek時，遭遇了誤下載和高額扣費的問題。

“我在蘋果應用商店中輸入DeepSeek進行搜索，跳出來很多軟件，我對這個不太懂，直接點擊下載了排在第一位的軟件。”陳先生告訴北青報記者，下載完成打開軟件後，頁面顯示現在加入會員有優惠，“當時顯示會員優惠就剩一天了，只需要花二十多塊錢就能‘永久免費’使用，我想着不貴就確認支付了。”

很快，陳先生就收到了扣款通知，然而扣掉的金額並不是二十多元，而是198元。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下載的軟件也根本不是DeepSeek，而是“DreamDark”。陳先生表示，作爲一名“外行”，自己根本無法甄別這些軟件，“當時我生怕找錯了，還直接輸入DeepSeek搜的，根本沒想過排在第一位的不是真的DeepSeek！”

早在1月30日，來自北京的王女士也遇到了與陳先生類似的情況。“那幾天網上到處都是關於DeepSeek的新聞，我很好奇就打算下載一個試試。在蘋果商店輸入‘DeepSeek’後，出來的第一個軟件是‘DreamDesk’，其實當時我也覺得名字不太一樣，但想想那也可能是正式的名稱，所以就直接下載了。”

打開DreamDesk軟件後，王女士發現它需要“購買會員”才能正式使用，“上面顯示中國地區永久會員28.8，我覺得這價格能接受，而且國產大模型剛出來也應該支持一下，於是就買了，結果我的賬戶先後被扣了將近200元。我又仔細看了一下軟件介紹，才發現它根本不是DeepSeek！”王女士表示，由於擔心後面還有其他“貓膩”，她立即卸載了這款軟件。

發現問題立即申請退款被客服告知“條件不符”

採訪中，陳先生和王女士均表示，發現下載了錯誤的軟件且被額外扣費後，他們第一時間向蘋果官方客服申請退款，結果都被拒絕了。

“從發現下錯軟件被扣錢到撥打投訴電話，前後也就不到5分鐘時間，剛開始蘋果客服人員還答應幫我處理，說錢在8小時內可以退回來，但是後來一直沒信兒，直到過了24小時左右纔給我的郵箱發來一個文件，說我這個情況不符合退款（條件）。”

陳先生展示的這個來自蘋果商店的郵件顯示，他下載併購買了“DreamdarkAI中文版-AI人工智能助手”的一次性會員，並於2月18日提交了“請求退款”的申請，但經審覈“不符合退款條件”，因此請求被拒。此後，陳先生再未收到過蘋果官方的任何信息。陳先生表示，自己本想直接聯繫軟件開發者，但在軟件詳情頁中並沒有找到聯繫方式，最後只能自認倒黴。

與陳先生一樣，發現問題后王女士也立即向蘋果官方申請退款，但她先後兩次提出申請都被拒絕了，“客服讓我聯繫軟件開發者，可是對方留的聯繫方式只有一個郵箱，根本就沒用。”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與陳先生和王女士有相同經歷的消費者並不在少數。在蘋果應用商店的DreamDark評論區，也有不少消費者留言表示其會員標價與實際扣費不符。截至北青報記者發稿時，黑貓投訴平臺上對蘋果應用商店的相關投訴已達到105件，每日的投訴數量還在不斷增長中，甚至還有消費者針對DreamDark發起了集體投訴。

·調查·

搜索DeepSeek官方正版二十多款軟件都是“李鬼”

消費者明明輸入了正確的軟件名稱，爲何還會下載錯誤的軟件呢？對此，北青報記者分別使用多臺手機進行了測試。

在蘋果應用商店中，當北青報記者第一次輸入“DeepSeek”後，出現在搜索結果首位的是“納米AI搜索”，排在第二位的纔是真正的DeepSeek。換另一臺蘋果手機重新搜索，出現的第一個軟件是“騰訊元寶”，第二個纔是DeepSeek。而當北青報記者第三次在蘋果應用商店搜索DeepSeek時，排在首位的又變成了“DreamDesk”……

更令人驚訝的是，當北青報記者在蘋果應用商店輸入“DeepSeek官方正版”進行搜索時，結果一下子列出了二十多款軟件，雖然它們的名字多數與DeepSeek相似，例如Deepask、DeepSea、DreamDark、DreamDesk、DeepSpeed等，但沒有一個是“正主”。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在多次搜索結果中，排名第一的軟件名稱下方都用小小的藍底白字標註了“廣告”二字。但這些軟件名稱裡大多本身就包含DeepSeek字樣或者與DeepSeek相似，同時，幾乎所有軟件都標榜可以提供智能化的服務，如對話、問答、寫作、繪畫等，同時還標註了“DeepSeek”“ChatGTP”等字樣。對於那些對人工智能不太瞭解的消費者來說，很容易誤以爲這就是真的DeepSeek而直接下載。

此外，北青報記者還嘗試使用安卓系統手機搜索DeepSeek，在分別輸入“DeepSeek”和“DeepSeek官方正版”字樣後，出現的軟件列表中的“DeepSeek”都排在第二位，排在第一位的分別是騰訊元寶和豆包，且後面都標註了“廣告”字樣。在華爲應用商店中輸入“DeepSeek”和“DeepSeek官方正版”，排在列表第一位的分別是註明了“廣告”二字的AI視頻繪圖寫作精靈和AI智能秘書，真正的DeepSeek均排在第二位。

客服稱算法決定搜索排名定價與退費取決於開發方

北青報記者致電蘋果客服諮詢，對於搜索結果的排序問題，蘋果客服人員表示，蘋果應用商店的搜索排名算法複雜，由系統自動設定，具體排名規則自己並不清楚。

“系統裡面的算法我們也不知道是如何設定的，就打個比方說我們在百度裡面去搜索東西，那麼搜索出來之後可能第一條也不是我們想要的，這就是算法不同帶來的。”該工作人員還表示，不僅客服無法查詢到算法問題，任何部門來查詢都是一樣的情況，都不可能查到系統裡面的算法，這個算法不會對任何人公示。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在蘋果中國官網的“Apple媒體服務條款和條件”中，對於“搜索結果和排序”描述爲：在確定如何在搜索結果中對App進行排序時，考慮的主要參數是App提供商提供的元數據、客戶與App和AppStore的互動情況以及App在AppStore中的受歡迎程度。這些主要參數提供與客戶搜索查詢最相關的結果。

對於費用結算標準問題，王女士和陳先生均表示，自己“購買會員”時該軟件頁面並沒有標註是美元價格。隨後，北青報記者在蘋果應用商店分別下載了Dreamdark和DreamDesk，發現其會員購買頁面已修改爲用人民幣和美元兩種符號列明費用。

上述客服人員表示，蘋果本身不會收取客戶任何的費用。消費者“購買會員”的費用是由軟件開發商收取的，蘋果只能協助用戶與軟件開發商溝通退款事宜，但最終是否退款取決於軟件開發商的政策。至於有消費者質疑爲何有的軟件在中國市場推廣銷售卻以美元爲結算單位的問題，該客服人員表示，定價和結算方式等也都是由軟件開發方決定的。

蘋果拒提供有效聯繫渠道很多軟件開發者“隱身”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正如陳先生和王女士所言，在DreamDark和DreamDesk的軟件介紹頁和軟件中均沒有開發者的聯繫電話，DreamDesk留有一個聯繫郵箱，而DreamDark則連郵箱都沒留。之後北青報記者又隨機在蘋果應用商店下載了多款軟件，發現多數開發者的聯繫方式都“藏”在隱私政策最後，其中大部分都只有一個郵箱，還有一些根本找不到任何聯繫方式。

針對上述問題，北青報記者再次撥打了蘋果客服電話。對於蘋果應用商店在軟件開發者公示聯繫方式方面是否有明確規定，客服人員表示不清楚，也無法直接提供相關聯繫方式，但如果消費者因爲誤下載軟件而造成損失，蘋果方面會積極幫助消費者向軟件方做挽回的嘗試。

當北青報記者堅持要求蘋果方面提供軟件開發者的聯繫方式時，該客服人員表示，可以通過蘋果賬戶註冊郵箱給北青報記者發送一個聯繫軟件開發者的渠道。不久後，北青報記者收到了一封來自蘋果官方的郵件，其內容是教消費者“如何聯繫App開發者”。按照郵件指引操作，北青報記者查到了某軟件的產品頁面，點擊“App支持”後，顯示的卻是一篇全英文隱私政策介紹，裡面也並沒有任何聯繫方式。

那麼，蘋果拒絕提供開發者信息的情況“全球適用”嗎？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在歐盟地區開發者已無法繼續“隱身”。公開報道顯示，根據歐盟《數字服務法》規定，蘋果公司對於歐盟成員國的AppStore實施新規，要求所有在歐盟分發應用的開發者必須提供包括地址、電話號碼和電子郵件在內的聯繫信息，這些信息將顯示在其產品頁面上。而不符合條件的應用則會被下架。

·聲音·

平臺不能只做傳聲筒應向用戶提供有效協助

中國法學會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研究會副秘書長陳音江認爲，手機應用商店爲消費者提供瞭如交易撮合、資質審覈、交易渠道等服務，相當於一個網絡電子商務平臺。《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四十四條規定，消費者通過網絡交易平臺購買商品或者接受服務，其合法權益受到損害的，可以向銷售者或者服務者要求賠償。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不能提供銷售者或者服務者的真實名稱、地址和有效聯繫方式的，消費者也可以向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要求賠償。

同時，消費者在蘋果應用商店進行軟件下載時，因廣告或算法排名誤導造成錯誤下載並受到扣費損失的，應用商店應協助消費者挽回損失。“這種協助應是有效、可操作的。不能僅僅做消費者與軟件開發者之間的‘傳聲筒’；應用商店平臺應該向消費者提供銷售者或者服務者的真實名稱、地址和有效聯繫方式。不能一推了之。”陳音江說。

另外，《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第四十條規定，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應當根據商品或者服務的價格、銷量、信用等以多種方式向消費者顯示商品或者服務的搜索結果；對於競價排名的商品或者服務，應當顯著標明“廣告”。陳音江認爲，面對消費者對算法排名引發誤導的多次投訴，平臺方應及時作出反應和調整，加強上架審覈，否則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同時陳音江也提醒消費者，在下載軟件時要保持警惕、仔細覈對相關信息，避免因疏忽而下載到非官方或盜版軟件。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北京市市場監管局今年發佈的《網絡交易平臺經營者服務協議和交易規則合規指引》指出，網絡交易平臺經營者應當制定並公開算法推薦服務相關規則，在其承諾範圍內使用算法推薦技術，不得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同時，指引也要求網絡交易經營者建立便捷、有效的投訴舉報機制。明確與公示投訴舉報流程、方式、渠道等相關信息，及時受理並處理投訴舉報，積極協助消費者維護合法權益。

本版文/本報記者趙婷婷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