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年代劇,把《人世間》和《小巷人家》放一起,差別就出來了

一部《小巷人家》,火遍大江南北。

那個年代的生活,普通家庭的溫馨,女性在學業和事業裡的蛻變,普通人在時代大潮中的選擇——每一個命題,它都完成地恰到好處,每一個人物都有豐滿的肖像,鮮明的性格,獨特的經歷。

到現在還是收視第一。

配上正午陽光精緻的服化道和極其還原的80年代江南風景,讓這部電視劇成了四季度國劇市場,不可忽視的力量。

其實,每每說到年代劇,我們腦子裡總能蹦出那麼幾部“神劇”,從《父母愛情》到《山海情》,從《南來北往》到《漫長的季節》。年代劇質量高,已經不是什麼公開的秘密。

說起這兩年最賣座的年代劇,逃不開《人世間》的影子。

而《小巷人家》和《人世間》偏偏有很多共同點。

它們的跨度都很大有50年,正好是中國社會鉅變的50年。

它們都以一個家庭爲焦點,輻射到其他的人際關係中,通過每個家庭的人物和變遷,講人們生活的改變,以及時代對普通人的影響。

它們都是高分劇,《人世間》8.4,《小巷人家》8.1,都是全年國劇冠軍的有力爭奪者。

但它們,也有很多不同。

一個講南方,一個講北方。

一個苦中作樂,一個輕快靈動。

一個家中子女很多,卻往往遇人不淑;一個小家相互扶持,基本上沒什麼壞人……

那麼,把《人世間》和《小巷人家》放在一起看,它們又有怎樣的差異?它們到底各有什麼特點,爲什麼能讓看似不同的兩種風格,都能擊中觀衆的心?

今天,番茄君就跟大家聊聊,這兩部年代神劇,看懂它們,或許就看懂了生活,也看透了人生。

01、一個溫暖平順,是有點甜的詩歌;一個壯懷激烈,是帶着苦的畫卷

看《小巷人家》和《人世間》,給觀衆觀感最大的不同,其實是衝突。

我們舉兩個簡單的情節。

《小巷人家》開場,最激烈的衝突有兩場。

第一場,是宋瑩因爲沒分到房子,夜鬧廠書記家。

放在一部電視劇中,這種言語衝突,不算有太大的戲劇性。

對觀衆來說,差不多就是普通生活裡的日常。

第二場,是黃玲給婆婆過壽,但沒能上桌。

這段戲,放在當時的傳統環境下,這種現象很多很多,其實也屬正常。

所以,《小巷人家》奠定的故事基調,是小而準的。

它精準拿捏住了時代差異,將現代觀衆的認知,與當時環境的矛盾,巧妙融進了劇情中。

看宋瑩鬧,大家會覺得,這樣有獨立思想,爲自己爭取權益的女性,才具有先鋒性。

看黃玲不上桌,大家氣不過,都什麼年代了,女人還要這般忍氣吞聲?

衝突因此而起,但本質上,一不涉及分離,二不涉及生死,主體基調是輕鬆細膩的,輕快討巧的,並非苦大仇深。

這也給觀衆一種感覺,這纔是我們那個年代真正經歷的生活,所以代入感會更強,尤其是南方的觀衆。

但《人世間》不同。

《人世間》第一集演的是周家一家五個人,在劇情開始時就分崩離析,在那個年代,甚至有可能生離死別。

三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按照政策必須上山下鄉。

所以開場,周秉義就坐上了遠走的火車,一場車站分離戲,看得觀衆撕心裂肺。

接下來,是父親周志剛,趕上大三線建設,遠赴他鄉,杳無音訊。

再是周蓉性格倔強,在沒有告知家裡人的情況下,偷偷上了車,跑進了貴州的大山中,跟着馮化成一起生活。

一家五口人,一下子沒了三。

當然,這還不算。

下面還有更狠的,第二場更大的衝突,是槍決。周秉昆的好朋友塗志強,因爲犯事兒被執行死刑,所有人圍了一圈靜靜觀看,周秉昆還被直接嚇暈了過去。

相比於分房子,不上桌之類的家庭戲,《人世間》既有離別,又有生死。

它一開始就將時代變遷的影響和周家這個小家深度綁定在一起,將觀衆拉近了一個註定不平靜的生活狀態中。

它定下的基調,顯然是深沉而嚴肅,是大而全的。

這也就註定了兩部劇,會在整體氣質上有所差異。

《小巷人家》的故事設定在南方,準確說是蘇州,整體上有南方獨有的時代特色和氣息。

棉紡廠的家屬院,在那個年代也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住宿條件,宋瑩和黃玲家,在那個年代就不是很爲物質生活和條件擔心,更多的顧慮來自於家庭鄰里關係和同事關係。

配上精緻唯美的南方景色,溫潤爾雅的角色設定,以及並不多的出場人物,主要呈現人情冷暖。

看《小巷人家》,就像看一首雋永的小詩,故事小,衝突弱,處處充滿生活氣息。

但《人世間》的故事,則設定在東北老工業基地,準確說是棚改區的“光子片”。

相較棉紡廠家屬院的條件來說,《人世間》周家的生存環境更惡劣一些,無論是東北凜冽的嚴寒,還是四處漏風看着都破舊的周秉昆家。

這也讓《人世間》充滿了濃濃的東北風情,粗獷寒冷,外放豪爽。

另外,《人世間》出場的演員多,涉及的配角雜,故事的複雜程度和起伏性,要比《小巷人家》複雜很多。

光主角周秉昆的人生經歷,就跟小說一般,先抱着鐵飯碗,後又跟被侵犯的鄭娟結婚,然後失手殺人入獄,出來後創業又歷經艱難,還遭遇了衆多白眼狼鄰居……

看《人世間》,就像看一幅以小家喻大國的時代畫卷,故事多,衝突強,一不留神就涉及生死別離。

所以,有人說,《人世間》看得太“苦”了;相較而言,《小巷人家》則充滿了生活的甜蜜。

詩有詩的精緻,畫有畫的磅礴,這也讓兩部年代劇,花開兩朵,各有各的美。

02、一個表演輕快靈動,是治癒系;一個演繹深刻沉重,是致鬱系

兩部劇中,都雲集了衆多優秀的演員。

雖然因爲角色衆多,在《人世間》中出場的配角,要比《小巷人家》多一個數量級。

但在表演上,兩部劇不分伯仲,只不過因爲劇調性的差異,在兩部劇中,演員的表演方法和呈現方式,也有所不同。

《小巷人家》很看重表演,爲了更寫實,兩個家庭的三個小朋友,共用了十一個演員來完成表演,這在國劇中極爲罕見。

而使用的小演員越多,也基本就可以確定,這部劇的調性,是輕鬆愉悅的。

主要的表演呈現,是由閆妮飾演的黃玲和蔣欣飾演的宋瑩來完成的。

在整體表演方法上,兩人走的是相同的路子。

那就是細膩且積極,陽光且治癒,雖有衝突但向上,希望是主旋律,觀衆看了只會覺得輕鬆愉悅,有追下去的動力。

尤其是兩姐妹相互扶持,相互成長,互幫互助,從悅人到悅己的蛻變,是呈現的主線。

拿閆妮來說,劇的前半程,閆妮最出色,最具爆發力的戲,是以一敵四,以一己之力,反抗莊家四人的道德綁架和規訓壓迫。

尤其是在拒絕鵬飛來自己家借宿的那場衝突戲中——閆妮聲淚俱下,但表演上,有正派的凜然,臺詞功底很強,眼神裡透着堅韌和意識覺醒的決絕,給公婆和老公懟得啞口無言。

雖然哭戲很有感染力,但對觀衆來說,閆妮絕對是這場衝突的主導者和勝利者。

我們在黃玲身上,看到了成長和蛻變,也看到了她從一個隱忍不發的家庭主婦,到獨當一面的女主人的心路歷程。

而蔣欣的表演,則更多是感人,溫暖和潤物細無聲的心靈撫慰。

她把兒子丟給書記,自己下了樓,然後久久佇立,我們就能看到,宋瑩雖然潑辣,但有舐犢之情,兒子不是她爭取利益的工具,而是迫不得已的辦法。

這裡宋瑩的人物已然成立。

後面的劇情中,她與黃玲相處的點點滴滴,尤其是給黃玲借錢買自行車時,大逆光打在臉上,這種閨蜜情,比任何女性主義電影都來的更加熱烈。

而林棟哲私自跑到上海後,蔣欣的那場戲也演的出神入化,那種對兒子不確定性的迷茫,以及一直強撐堅強的外冷內熱,一瞬間入木三分,讓人佩服。

相較而言,《人世間》裡演員的表演則完全不同。

從飾演周秉昆的雷佳音,到出演周蓉的宋佳,出演母親的薩日娜,表演基本都走現實主義路線。

現實主義的底色,就是“苦”,而呈現苦的最好方式,就是激盪的情緒,有爆發力的哭戲,以及情緒張力拉滿的隱忍場景。

現在說起《人世間》,大家印象最深的幾場戲是什麼?

於番茄君而言,周秉昆,自然是和父親周志剛在火車站的衝突。

他那個眼含怨恨又充滿憤怒的眼神,真讓人忘不了。

說起周蓉,自然是在貴州深山裡,與父親的重逢。

到現在尤記得那句“爸”,痛徹心扉。

周志剛,這個最傳統的北方父親,貢獻的此類戲碼也特別多,尤其從大三線回來,看到差點變成植物人的妻子時,那眼淚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唯一能讓人留下點陽光印象的,應該是鄭娟出場的那個鏡頭,

以及後來,她對周秉昆的表白戲份。

而《人世間》最著名的羣像戲,自然也是生死戲。

周家父母接連去世後,三個子女在冬夜哭着下跪的場景。

這些戲中,治癒向上的,可太少了。

幾乎都是憑藉題材本身的氣質,和演員自身的表演,用情緒,用演技,用苦難和磨礪,去感染觀衆,沉浸觀衆。

所以劇中演員的表演風格,《人世間》的表演更爲深沉,更有爆發力一些,但《小巷人家》中的表演,更爲輕快,靈活,表現力強一些。

整體呈現出來的感覺,《人世間》像深沉的交響樂,需要沉下心來靜靜欣賞,體會其中的味道;但《小巷人家》更像輕快的鋼琴曲,悅耳和鳴,沁人心脾。

03、一個是東南沿海城市的近水樓臺,一個是東北老工業基地的興衰淒涼

拋卻原著本身在設定和眼界上的區別,《小巷人家》和《人世間》之所以有這些不同,是有深層次的內在原因。

首先,兩個故事發生的時代背景雖有重合,但《小巷人家》的故事發生地在蘇州。

蘇州是典型的沿海發達城市,在蘇州,可以很輕鬆地接觸到更好的政策,更容易接觸時代脈搏和前沿科技。

改革所有的春風,都能很快吹到這裡。

東南沿海城市,雖然也有過國企改制,但沒有東北那樣,父輩集體下崗,下一代普遍迷茫的肅殺大環境。

所以《小巷人家》中,主要角色過得都比較開心順心,也就更容易催生積極樂觀的心態和治癒人生的力量。

因爲這種地域屬性,人物和角色很容易就能有超前的意識和眼光,譬如莊老師在改了一次高考卷子後,就能對高考有所重視。

比如林工在接觸了一次兼職後,就能掙到比自己同事多好幾倍的工資,並在後面決定下海創業。

比起東北這樣的工業老城,他們更能準確吃到時代的紅利,也更有信心,在做選擇的時候,擁有充足的籌碼。

所以《小巷人家》的整體感覺是輕快的,對生活的態度永遠是樂觀積極的。

生活裡似乎總充滿了陽光,所經歷的那些家長裡短,在這樣的氛圍中,矛盾容易和解,苦難容易被消解,觀衆的觀感自然也就十分愉快。

對比《小巷人家》,《人世間》就恰恰相反。

一方面,《人世間》的背景既有上山下鄉的艱辛,又有大三線建設的困難。

既有家人分離的困苦,也有經歷時代變遷,但抓不住時代脈絡,掌握不了自身命運的迷茫。

無論是周志剛,周蓉還是周秉昆,亦或是鄭娟,他們的經歷都伴隨着苦難,有種生活本苦,自己找甜的歌頌感。

另一方面,《人世間》的時代背景,更多是東北老工業基地的興起和沒落的過程。

周秉昆最早就是國企職工,周家一家,完整經歷了東北工業基地,從“工業明珠”到“沒落小城”的落差。

這裡面融入了東北人,以及那個時代大潮下,對下崗、對工作、對生活的迷茫和對變化的不適應感。

這是凋敝東北的歷史傷痕,也是整整兩代東北人,共同的記憶之殤。

所以,那時候的東北人,對外出下海,既有一種羨慕的追求,又有一種脫離穩定的恐慌,《人世間》裡唯一發家的,就是南下賺錢開公司的駱士賓。

所以,整部《人世間》總有一種歷史興衰的悲涼感和滄桑感充斥其中。

其實,這也是所有東北地域影視作品共通的特質,從《白日焰火》到《漫長的季節》,從《平原上的摩西》到《鋼的琴》,從最近熱映的《老槍》,再到這部《人世間》,內核都大同小異。

這也是造成兩部劇區別的本質原因。

其實,從觀衆的角度看,無論是《人世間》還是《小巷人家》,兩部劇一個苦一個樂,一個大一個小,一個磅礴但悲涼,一個細膩卻靈動,但各有特色。

雖然劇的風格不同,但它們都真實反映了南北地區那個時代普通底層羣衆的生活。

不論是來自北方的國企大家庭,還是來自南方的棉廠小家庭,

各有各的人生和苦難,各有各的態度和觀念,這才組成了真正完整的社會時代羣像。

希望今後,我們能有越來越多此類優秀的年代劇可以欣賞。

也希望這一切,能變成我們這一代觀衆,最好的回憶。

(電影爛番茄編輯部: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