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故事丨“樹博士”和他的城市森林

新華社香港12月22日電 題:“樹博士”和他的城市森林  新華社記者王昕怡、陸敏  在中華電力有限公司將軍澳翠嶺路變電站的天台上,有一片全香港最大的“空中樹林”。林中遍植多種原生樹木,大樓外牆爬滿藤本植物,在一衆建築中“綠”得很是搶眼。  漫步其間,彷彿身處天然樹林中。林中栽有香港“市花”洋紫荊、與“香港”得名有關的土沉香、具保育價值的紅花荷等植物,吸引不少鳥雀和昆蟲逗留、覓食及棲息。  擔任該項目顧問的詹志勇,深耕市區樹木保育工作40餘載,被香港市民親切地稱呼爲“樹博士”。

城市森林

今年9月,美國斯坦福大學聯合愛思唯爾數據庫發佈全球前2%頂尖科學家名單,“樹博士”詹志勇從全球3.5萬多名林學科學家中脫穎而出,蟬聯“年度科學影響力排行榜”林學第一位,並榮登“終身科學影響力排行榜”林學之首。  “大家以爲我搞的是純工科研究,但其實它是一門摻雜社會科學的交叉學科。城市樹木的‘保’和‘育’是並行的,需要關照城市規劃和建設中方方面面的變量。”現任香港教育大學社會科學與政策研究學系講座教授及顧問(地理及環境科學)的詹志勇告訴記者。  在尖沙咀海防道靠近九龍公園的一側斜坡上,一排高大的百年樟樹,碩大的枝條伸到路中央,彷彿鬧市中的一柄巨型遮陽傘。詹志勇把此類美觀又強健的大型古樹命名爲“冠軍樹”。然而,城市的擴建有時會擠佔它們的生存空間。  “冠軍樹需要特別照顧,絕不能任由它們自生自滅。”詹志勇提出“引氣根落地”法拯救栢麗大道上瀕死的細葉榕。在他的倡議和推動下,政府爲冠軍樹編制了古樹名木冊,更啓發新加坡政府成立機制系統性保護獅城的冠軍樹。  通過綠化天台,詹志勇在“鋼鐵森林”裡打造了片片綠洲。除中電項目外,他還爲香港20餘處高樓設計綠化天台,包括香港大學和大埔墟火車站,引發不少海內外學校和機構仿效。  國際上,屋頂綠化大多用草木和灌木,鮮少把原生樹木栽成林。“除生態效益外,落葉被土壤分解後,能爲樹林循環提供養分;土壤層的隔熱和植物蒸騰作用可爲建築物降溫節能,改善社區空氣質量,延長屋頂防水層的使用壽命。”他說。  爲樹木把脈,給土壤會診,不僅是專長,更融入了日常。即便是出差開會,所到之處,詹志勇都會忙裡偷閒去瞧瞧花草、捻捻泥土、摸摸樹幹、拍拍照片,再把所見所聞一一整理匯入他的樹木“秘籍”。  “樹博士”還一直爲樹木保育奔走發聲,包括推動立法並加強人才建設。他認爲,香港的樹木保育工作尚有不足,也總能尋得突破。

與樹結緣

從前家住北角七姊妹道的詹志勇,兒時最喜歡和夥伴們在山裡撒歡奔跑,懷念結伴去賽西湖、寶馬山、大潭和赤柱玩耍的時光。觀山水、賞草木、聽鳥叫蟲鳴,與大自然融爲一體。  “我是學土壤科學出身的,進入林學領域純屬偶然,靠的是自學。”1981年,從英國博士畢業後,詹志勇回到母校香港大學任教,一待就是37年。當時的香港,幾乎無人搞土壤科學相關的研究,更缺乏經費配置相關儀器和設備,無奈只得轉而從樹木研究做起。  “窮則變,變則通。”詹志勇說。靠着首次在港大申請到的4000港元經費,這位“行動派”立刻背上相機、水壺和筆記本,一棵樹一棵樹地評估、分析、記錄,憑藉一腔熱情和韌勁,爲香港構建起一個逐步龐大的城市樹木數據庫。  幾年後,這條漫長且孤獨的“冷門”科研路迎來第一縷曙光。詹志勇的學術研究獲得關注,得到額外的經費支持。他就此組建團隊,開展針對全港市區12000多棵行道樹的研究,隨後又擴展到23000多棵公園樹,提出針對高密度城市化環境下保育樹木的一系列專業建議。  在山多地少、寸土寸金的香港市區,平衡城市發展與保育工作絕非易事。港鐵在規劃西港島線堅尼地城地下車站時,採納“樹博士”的建議,調整建造方案,以遷就全港最古老及規模最大的科士街樹牆,保護珍貴的自然文化遺產。  從行道樹、公園樹普查到“冠軍樹”養護、石牆樹保育,再到突破性的天台種樹和綠牆設計,幾十年來,詹志勇帶着自己的研究成果走出校園,爲城市景觀增添一抹抹綠意。  “學者要走出象牙塔,接地氣。能夠應用的研究,可以爲社會帶來改變。”他說。

育樹育人

現年71歲的詹志勇還活躍在科研一線。他目前手頭的一項研究,是如何在現有條件下,短期內改善基層住戶特別是劏房戶的室內微氣候,優化居住環境。  “洋學生”本尼迪克特是詹志勇在教大的得意門生。這位來自西非加納的34歲學者今年順利完成博士學位,已在香港留校任教。授課之餘,他積極在包括加納在內的全球範圍內倡導和推動綠色基礎設施融入城市規劃。  “自然與社會息息相關。我研究的領域是城市生態系統,關乎人類如何構建可持續城市,既有挑戰又有意義。”本尼迪克特向記者講解城市屋頂綠化和垂直綠化如何在溼季削減暴雨徑流,降低城市內澇發生頻率;在乾季緩解城市熱島效應,減少空調等電器能耗。  談及漂洋過海慕名拜師的經歷,本尼迪克特仍感到幸運和激動。“樹博士”在學術、科研和人生的方方面面,都指引並激勵着他。  “詹教授有‘學術潔癖’。他總是那麼細緻入微,大到研究方向、實驗方法,小到遣詞造句、學術用語,甚至是論文中的句點,包括髮刊投稿的心態管理,都言傳身教。”本尼迪克特說。  “他很守時、很高效,我時常驚訝於論文才交上去,他隔天就回復了。我想這可能就是熱愛吧,對科研的孜孜追求和對年輕學者的關懷。”  目前,本尼迪克特正在教授研究方法課程,預計明年增開城市綠化課程。他也正學着恩師的樣子,育樹育人,爲建設可持續城市培養更多科研“新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