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飯圈中，誰是最大的頂流？

大數據文摘授權轉載自湃客工坊

4 月 3 日，中國的旅韓大熊貓“福寶”就將從韓國回到四川省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臥龍神樹坪基地。一個月前，福寶在韓國愛寶樂園的最後一個公衆展出日，數千名韓國民衆專門前去送別。

“福寶”的最新攝影集《福寶，我永遠愛你》今年出版後在韓熱銷，剛發售便衝上暢銷書榜第三。有讀者在韓國購書網站“yes24”裡寫道：“也許是因爲福寶去往新生活的日子已經定了，所以我看的時候心裡一直很感動。希望福寶能在更大的地方遇到好人，好好適應，幸福生活。”

“福寶”的微博超話裡有人寫道：“她首先是一個孩子，其次她纔是熊貓”。

對熊貓的喜愛之深，已經衍生出了“熊貓飯圈”。其它任何一種動物的國民喜愛度都難以媲美這種擁有滾圓身材、黑白皮毛、憨態可掬的國寶。

粉絲大多都有自己心愛的熊貓，並關注熊貓生活中的一舉一動。與偶像飯圈裡的生態一樣，在熊貓飯圈裡，每日超話打卡、美圖安利、購買周邊、線上監管維權、生日粉絲應援等支持行爲，一樣不落。

據統計，微博熊貓超話前十的粉絲數量總和達到 375 萬，央視網打造的“iPanda熊貓頻道”的微博粉絲超過 1175 萬，每條視頻平均瀏覽量達 100 萬+。以單天的熱度指數爲例， “熊貓”一詞在“微熱點”上的七天全網熱度指數均值爲 91.86，比“小貓”、“小狗”等的熱度更勝一籌。

85 萬粉絲，共愛 1 只熊貓

截至 2022 年底，我國共有圈養大熊貓 698 只。對於“貓粉”來說，每一隻熊貓都是獨一無二、性格迥異的。

認臉只是基本功，資深貓粉不僅能靠體形、耳朵、花紋認出熊貓，有的還能識別背影，對每一隻熊貓的脾氣性格、飲食偏好和家族族譜都瞭如指掌。“三角飯糰”和花溫吞呆萌、“西直門三太子”萌蘭陽光開朗、“金剛芭比”飛雲甜美但暴躁、金虎熊慫但碎嘴、胖大海愛編雞籠、棕白熊貓七仔毛色稀有...…

不過，要問誰是熊貓圈“頂流”，各家粉絲都有自己的說法。微博超話一直是大量“貓粉”的日常聚集地，綜合微博超話與 pandapia 網站上 2023 年 11 月的守護榜單數據，我們給擁有粉絲超話的 386 只熊貓們計算出了人氣排行。

根據計算，身處北京動物園的“萌蘭”擁有最高的網紅指數，“和花”的超話粉絲數穩居榜首，以 85 萬粉絲斷層領先於粉絲數 36 萬的“萌蘭”，日常互動量也常年維持第一。此次回國的“福寶”排到第三，也極受歡迎。

而把頂流熊貓們當孩子一樣關心、當偶像一樣熱愛的，主要還是年輕人們。抖音巨量算數數據顯示，貓粉羣體中 24-30 歲的年輕人最爲常見，而從性別層面來看，女性是熊貓粉絲的主力。

粉絲追星，貓粉追熊貓。在粉圈運作規範的影響下，追熊貓這件事也變得“專業”起來。

運營超話是最基礎的一步。熊貓超話裡不僅有清晰的“組織架構”，還有明確的“專業區分”。以“和花”的超話爲例，共有 2 位大主持人、5 位小主持人共同管理超話數據與內容，並且需要完成每月考覈才能連任。

角色上也有明確的分工。物料創作方面，熊貓們有自己的站姐和修圖師，出圖速度快、質量高，粉絲二創周邊也更新迅速，另有專門負責打榜的數據組和負責監督園區的維權組。

在我們進行的一項粉絲小調查中，半數以上的貓粉們都曾參與過微博超話打卡與觀看基地直播。曾打卡線下園區、參與創作周邊內容、爲自家熊崽進行網絡維權的貓粉，也達到了 30%。

熊貓粉圈裡，還有專屬的話語表達。喜歡熊貓的女性會自稱“親媽”，男性則自稱“黑爸”。貓粉們還給熊貓取了不少擬人化暱稱，除了“男熊”、“女熊”、“一家熊”、“心上熊”以外，還給頂流熊貓取了各種綽號。

不同於官方名稱的乖巧可愛，貓粉們給的綽號主打有趣和接地氣。“潤玥”“色號”不對，所以被叫“黃毛丫頭”；“潤玥”的媽媽“園潤”吃飯時喜歡抱腳丫，所以被叫“潤爪爪”；因爲飼養員譚爺爺愛用四川話喊和花“果賴”(過來)，久而久之，在“花花”面前喊“果賴”，它就會循聲而來。

貓粉們的溝通中，還不乏一些專業性術語。

“花花好愛筐筐，寶寶什麼丰容都玩得超級棒！”所謂“丰容”，本是動物園術語，指在圈養條件下飼養員爲了豐富動物生活情趣，滿足其生理和心理需求，促進動物展示更多自然行爲而採取的措施。

還有貓粉發現心愛的熊貓反覆舔手、搖頭等，擔心其出現“刻板行爲”（通常被認爲是屬於圈養動物的特有行爲——無明顯目的的、不變的、以固定頻率反覆重複的、無任何功能效果的簡單行爲）。

網絡隔空觀望之外，一些貓粉甚至會在熊貓生日當天專程趕往園區爲其慶生。

在杭州讀書的“Siri”是熊貓“績笑”的鐵粉，去年六月畢業季，壓力之下的她臨時起意去了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都江堰基地，爲“績笑”慶祝四歲生日。生日當天，在粉絲後援會的精心佈置下，“績笑”住處旁的吊橋上貼滿了從小到大的照片，粉絲們還擺了很多攤子，給來看“績笑”的粉絲和路人們發小蛋糕和周邊團扇。

愛它，就爲它花錢

貓粉對熊貓的愛，還會轉化成付出實在的真金白銀。

最常見的方式是通過超話團購與購物平臺爲“心上熊”購物。作爲“績笑”的“親媽粉”，“Siri”之前就曾多次團購過超話大粉組織設計的周邊，“我之前跟大家一起開團訂過績笑一歲生日的鑰匙扣，除了鑰匙扣，超話裡還訂過塑料團扇、T恤、帽子、雨傘等等各種東西。”她還會從電商平臺購入一些心儀的周邊。

我們以“萌蘭”爲關鍵詞在淘寶上搜索並爬取了所有相關商品的信息。周邊商品中，玩偶佔比達到 83%，均價爲 261 元。最貴的一款“5 月齡萌蘭公仔仿真玩偶”售價高達 1899 元，有 200+的月銷量，來自央視網熊貓頻道（ipanda）官方授權的店鋪。但月銷量最高的（1000+），還是一隻 54 元的小店鋪工廠自制的非官方正品玩偶。

不同貓粉願意付出的金錢數額，與其進入粉圈的時間長短有一定關係。根據問卷調查，入圈更久的粉絲購買熊貓周邊的意願更強，消費的金額也更多。

持續喜歡熊貓兩年以上的貓粉中，有超過一半願意爲熊貓花費超過 1000 元，30% 的貓粉願意花費超過 2000 元。

不僅如此，部分貓粉們還願意爲企業用熊貓做營銷的產品買單。

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官網的愛心目錄顯示，目前已有 36 家企業終身認養了大熊貓，認養數量在 1 只到 6 只不等。此外還可以採用年度認養和冠名認養的方式。包括茶百道、肯德基、野獸派、飯掃光、盼盼等在內的許多品牌都曾官宣認領過熊貓。

即便向熊貓“示愛”的品牌層出不窮，難以明辨誰是真愛，仍然有 49.19% 的粉絲願意購買該企業的產品，若是企業願意推出相關的熊貓周邊產品，有購買意願的粉絲則達到了 55.65%。35.48% 的貓粉表示如果認養的熊貓是自己喜歡的話會願意購買，說明與熊貓相關的周邊產品更能激發貓粉的消費意願，“又能爲自家崽應援，又能看到企業的誠意，何樂而不爲呢？”

熊貓飯圈裡，人的煩惱

粉絲追星的樂趣，在貓粉中更能得到極致的體現。貓粉可以從小熊貓幼崽時期就開始關注，看到它的第一次屏幕亮相、第一次互動訓練，直到長大、繁育、生子，甚至繼續看顧它的孩子，於是粉着粉着，不少人就開始自覺承擔起了“親媽”“親爸”的愛護與責任。

想當好“親爸”“親媽”的貓粉，會十分關心熊貓的日常生活和成長狀況。網紅熊貓的一舉一動更是長期受到密切的觀察。

我們爬取微和花微博超話中的 1071 條維權帖後發現，貓粉關心最多的是熊貓的生活條件，包括飲食、玩具、住宿，會擔心熊貓有沒有吃飽、玩具的豐富程度以及住宿環境是否有噪音、高溫等問題。

熊貓的健康狀況也備受關注，蟎蟲眼是粉絲維權提及最多的詞語。粉絲還會關注自家熊貓和其它熊貓的互動情況，例如飼養員有沒有及時制止不文明行爲、是否區別對待等。如若出現問題，還可能發起投訴維權。甚至在深夜的熊貓直播裡，還有飄過的彈幕擔心熊貓沒吃好。

圖源網絡

但過於深沉的愛，有時也可能帶來其它問題。

根據《中國新聞週刊》的報道，中國某動物園一位負責人曾表示：“在極端貓粉的眼中，自己家的寶貝，就要吃最多的竹筍、有最多的玩具、有最好的照顧，每天要在固定時間進食......有的熊貓比較挑嘴，給到的竹子啃兩下就丟掉了，這本身就是熊貓的正常情況，但是在貓粉看來，給熊貓竹子不吃，就一定是竹子的問題。”

熊貓之間互動的風吹草動，還可能在貓粉羣體間掀起軒然大波，蔓延至現實生活。

據社交媒體上的資料，2019 年，網紅熊貓“奇一”出現了嘬食行爲，在飯後反覆舔舐另外一隻熊貓“福來”的乳頭，雖然都是雌性熊貓，但許多“福來”的粉絲憤怒地指責“奇一”“心理扭曲”“變態”“性騷擾”。

揹負“管理不善”罪名的成都大熊貓繁育基地將“奇一”關了小黑屋後，後者出現了蟎蟲眼加重的趨勢。部分“奇一”的貓粉發起“反擊”，怒斥基地行爲，甚至對“福來”大粉進行網絡暴力。一場熊貓嘬食事件就這樣由控訴和舉報，上升到了互罵和人肉的混亂網絡戰爭。

在這樣的情況下，動物園和基地的工作變得更加複雜了——從廣大貓粉們的積極推廣中獲益的同時，也接受着嚴厲的監督和批評。

一旦貓粉感受到自家熊貓的基本福利受到明顯損害，就可能直接地向熊貓機構和園區提出投訴，或通過政府的信訪渠道尋求支持。個別極端情況下有人甚至不惜造謠來獲取關注、施加壓力。

2023 年 4 月，“熊貓飯圈”引起了破圈式的關注與爭議，在江蘇南京江寧區紫清湖野生動物世界，大熊貓“暖暖”的飼養員因用竹竿拍打熊貓受到部分網友指責，被園方處罰“立即停止工作，且永遠不允許其在園區飼養大熊貓”。但在媒體的後續採訪中，紫清湖野生動物世界的管理人員表示“只能說是碰了碰它，這個力度對大熊貓來說連撓癢的力度都不夠”。洶涌的指責聲中，即便是專業人員的意見，也泛不起一絲波瀾。

在“Siri”看來，這都是基地和園區進行熊貓繁育方式優化的必經之路，“要是你只提出一個恰到好處的要求，那園區的進步只會是比這個要求更少的，不能因爲改變一次不能到位，就拒絕改變。我覺得重要的是（基地/園區）有沒有一個自我革新的機制，可以讓改變更恰當、更持續。”

參考資料：

[1]公路商店，“我批評了一隻熊貓，結果被它的粉絲人肉了”，https://mp.weixin.qq.com/s/5eRzV3PoR7O2Qq8kl8wuqQ

[2]那個NG，上下五千年，熊貓第一次有了站姐，https://mp.weixin.qq.com/s/JJDpdcAUJwETMwAkN2Lp0w

[3]中國新聞週刊，熊貓“飯圈化” 邊界在哪裡？，https://mp.weixin.qq.com/s/JvoxM2G79Es3I_O8NfDmsA

復旦大學新聞學院《數據新聞與可視化》（研究生）課程專欄

作者丨陳澤慶、王雨蓓、朱錁沁、周渝芝（按首字母順序）

指導老師丨呂妍、孔家興

編輯 ｜ 張鈴媛

封圖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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