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聊春節檔賈玲新片,就得說說這部電影
今年春節檔上映的《熱辣滾燙》,是賈玲繼《你好,李煥英》之後自導自演的第二部電影。
如果說《你好,李煥英》是賈玲對親情掏心掏肺的解剖,那麼《熱辣滾燙》則是賈玲對自己義無反顧的重塑。
《熱辣滾燙》改編自2014年的日本電影《百元之戀》,講述了一個邋遢臃腫的大齡剩女,通過拳擊改變頹廢人生的通俗故事。
上映十年,這部電影依然是不曾過時的佳作。今天就來爲大家再次推薦——
《百元之戀》
這部十年前的電影,自上映以來便備受矚目,不僅在當年各類電影評選中屢獲獎項,而且代表日本參選了第88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
女主角安藤櫻的表現極爲搶眼,將一個廢宅女的頹廢與蛻變,演繹得真切動人,充滿光彩。
《百元之戀》能引起人們的廣泛共鳴,在於它深刻描繪了現實對於個體的緊束,以及個體對於現實的抗爭。
影片開始時女主角一子的處境,真實呈現了日本社會暮氣沉沉的時代徵候,以及年輕人無所事事的精神狀態。
年過三十、窩家啃老的一子,與妹妹產生衝突後負氣離家,獨自在百元店打零工。
她對拳擊手祐二心懷好感並與之同居,可惜祐二也是廢柴一枚,放棄拳擊後很快移情他人。一子先是被打工時的同事強暴,隨後又被祐二拋棄,可謂頹喪到家。
歷經數十年的社會沉滯,日本人在剋制、守禮的表象下積鬱了強烈的無力感與頹喪感。日本電影也熱衷表現這一傾向,所謂治癒系、脫力系應運而生。
然而《百元之戀》並未沉溺於自我了悟的“自愈”,而是嘗試套用好萊塢式的“自勵”,去展現當代人面臨的內外困境與突圍可能。身心俱疲的一子萌生打拳願望,加入拳擊俱樂部,將自己的心思全都投到拳臺上。
就在她忘我訓練的過程中,生存的無力感漸漸消退,身形也變得健美。即使片末的拳賽以失敗告終,但此時的一子已有足夠的勇氣面對自己的人生。
在故事層面,影片與2004年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獲得奧斯卡獎的電影《百萬美元寶貝》形成對照。
兩部影片都聚焦女拳手的拳臺人生,並用一百日元對應一百萬美元,用千瘡百孔的愛情對應同樣千瘡百孔的親情。
雖然兩部影片都用勵志的外殼來表達訴求,但內在的指向卻並不相同。伊斯特伍德的電影試圖透過拳擊表現人與命運的彼此博弈,而《百元之戀》則藉助拳擊凝視廢柴女的自我救贖。
它將日本電影特有的抽離感與“好萊塢之夢”做了巧妙嫁接。一子孤僻、厭世的生活態度以及充斥無力感的做派,讓電影蒙上一層獨特的審美色彩,不是單純的美式勵志,也不是刻意的日式治癒,而是將兩種根植於不同文化傳統中的審美趣味融合在一起,讓電影在頹與燃、回味與解構之間找到平衡。
早在2012年,日本山口縣舉辦周南“絆”電影節,足立紳提交的劇本被選作第一屆松田優作獎獲獎作品;兩年後導演武正晴據此拍攝了電影《百元之戀》。
在這個過程中,3·11東日本大地震發生,讓兩位編導產生了更多關於“人間性”(日語詞彙)的感悟。日語中的“人間性”,並非單純意義上的人性,而是夾雜了人對於世間的看法與態度。
對於很多觀衆而言,他們在感受一子的蛻變過程時,總是對影片中幾個段落的處理悵然若失,心有不甘。
尤其是面對海外觀衆,武正晴經常會被問到三個爲什麼。
一是,爲什麼要讓一子無謂地被強暴?對此,武正晴沒有給出正面回答,只是籠統地說道:“作爲一個日本人,也許是因爲有着寂寞的價值觀,不幸的情形更能顯示‘人間性’的可貴,而安藤櫻就是表現這種‘人間性’最好的演員。”
如果這只是導演的說辭,那麼片尾曲《108元的戀愛》中聲嘶力竭、反覆吟唱的“痛啊痛啊痛啊痛啊……可我想在啊在啊在啊在啊……”,或許更能體現導演內心的意圖。
二是,爲什麼不讓一子贏得最後的比賽?在劇本階段編導就不打算講一個讓誰贏的故事,而是要表現一個人的痛苦與掙扎。
從靈魂到肉體,沒有什麼比拳擊更符合這一訴求了。在導演看來,輸和贏從來都不是確定價值的標準,與其從贏中逃避與麻醉,不如在輸中感受與觸動。
三是,爲什麼要讓一子和祐二最後走到一起?難道不應該狠狠地揍他一頓,然後瀟灑地離開嗎?
事實上,從一開始編導便決定了這樣的結尾:“那麼努力的一子,不想讓她一個人回家。她想要說出那句‘不甘心’,需要有一個人去聽和迴應,這件事雖然很微小,但我會覺得很幸福。至於兩人此後的人生,因爲這樣的掙扎與反覆,或許會有所不同吧。”
在執導《百元之戀》之前,武正晴常年混跡於副導演行列,曾給井筒和幸、崔洋一等大導演打過下手。自己導演則熱衷於運動題材,早年曾做過業餘柔道選手的他,拍過棒球題材的《蒙古棒球青春記》、表現特攝人生活的《真英雄》。
而足立紳則是編劇、導演一肩挑,他編導的《喜劇愛妻物語》和《雜魚們胸懷大志!》,同樣充滿了對於人間性的審視。
《百元之戀》之後,兩人又合作了同是拳擊題材且引起較大反響的《敗犬》(前後篇),以及古董題材的《謊話連篇》系列,可謂最佳拍檔。
導演武正晴
在談到爲何會選《百元之戀》的劇本時,武正晴表示,他想爲原創劇本孱弱的日本電影製作體制開創新風,而足立紳的劇本從臺詞到故事,都剛好與自己的審美意趣相匹配。
毫無疑問,影片的靈魂人物是安藤櫻飾演的一子,這個角色的選擇決定了電影的成敗。安藤櫻在中學時練過拳擊,起初的想法是女孩子打拳有一種“不良少女”的酷勁兒,但真正接受訓練後卻讓她真切體驗到拳擊的魅力。
雖然此後走上演藝之路,但當她看到劇本時,還是萌生出強烈的參演意願。安藤櫻主動參加角色遴選,從700份應徵試鏡中脫穎而出。
在爭取角色時,她並非單純的幹勁十足,而是坦率地傳達出對於角色的真實感受。用她自己的話說:“如果能出演,我願意像電影中的一子一樣,在凌亂的現實中戰鬥下去。”
影片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安藤櫻飾演的一子接受拳擊訓練前後的精神蛻變與身形轉變。在家啃老時臃腫肥碩、面目模糊,經過拳擊洗禮後身材挺健、眉眼清晰,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因此有傳言,安藤櫻爲了角色塑造犧牲健康,急速增肥減肥,只爲踐行體驗派表演。
但實際情況卻是,從“肥碩”的啃老族變成“健美”的拳擊手,全部拍攝時間只有兩週。也就是說,在一天的拍攝中,可能會同時拍到廢宅女和拳擊手的身形,而在所有場景中安藤櫻都是素面朝天。
那麼,是什麼讓安藤櫻看上去有如此大的區別?她並沒有刻意增肥或減肥,而是根據人物的情緒變化做出臉部與身體的調整。
在導演武正晴看來,安藤櫻正是那種面對作品可以無限奉獻自己的專業演員:“其他女演員都是被拍得很美才有存在價值,而安藤櫻是被拍得很醜才能發揮真正的價值。開頭部分和結尾被‘打爆’後照在鏡子上的臉實在是太醜了,但正因爲有這樣的沉積,才讓她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而這也真切地證明,真正好的表演,不只用肉體牽引靈魂,更是用靈魂塑造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