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爭朝夕 當尼克森遇上毛澤東

前美國總統尼克森在全球注目下對中國進行了歷史性的破冰之旅，會見了中共領導人毛澤東，開啓了長達半世紀的國際政治新格局。（新華社）

四十年前的這一段時間，前美國總統尼克森宣稱是：「改變世界的一週」，意指他對中共統治下的中國大陸進行破冰之旅。毛澤東從內部發行的參考消息和周恩來口中知道了尼克森所說的「改變世界的一週」這句豪語，有點酸溜溜。他說：「我看是世界改變了他，不是他改變了世界！」不管是誰改變世界，尼克森一九七二年二月下旬大陸之行，的確是「改變世界的一週」，至少改變了整個冷戰景觀，世界從此不一樣了！

近四十年來，有關尼克森打破「竹幕」訪問中國大陸的中外文專着與報導，真是汗牛充棟，多到可以塞滿一個大房間。在這批專書裡，日前時報出版公司推出的英國女史學家瑪格利特．麥克米蘭（Margaret MacMillan）所撰的《只爭朝夕─當尼克森遇上毛澤東》（溫洽溢中譯），可說名列前茅、數一數二。論內容、材料、結構、敘事、分析和文字，極少中英文著作比得上這本好書。作者麥克米蘭是一次大戰時代英國首相大衛．勞合．喬治（David Lloyd George）的曾孫女，牛津大學博士，任教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多年，現爲牛津大學聖安東尼學院院長，是個一流史學家。她在十年前出版的有關一戰結束後西方歷史的鉅著；《一九一九年巴黎─改變世界的六個月》，被史學界和書評界公推爲不可不讀的一本經典之作。

麥克米蘭女士治史有方，她挑選了兩件影響二十世紀曆史的劃時代大事寫成專史，一部是講一九一九年的巴黎和會，另一部就是一九七二年二月尼克森的北京之旅。當年「尼克森遇上毛澤東」的四大主角，如今僅剩季辛吉還在人間舞臺上「爭朝夕」。四十年前生龍活虎的老季，如今已垂垂老去，一眼已盲、兩耳皆聾，且不良於行，但仍勤於著述。不久之前，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爲慶祝〈尼克森在中國〉歌劇彩排，特邀季辛吉夫婦及其前助理羅德夫婦和當年採訪尼克森訪華的記者，觀看最後一場預演並請他們到曼哈頓最高級的中國餐館〈順利園〉（Shnn Lee West）大吃一頓精緻中國菜。

季辛吉知道那出〈尼克森在中國〉歌劇極盡醜化他，他謝絕邀請。前《紐約時報》記者塔雷斯（Gay Talese）打電話訪問老季爲何沒亮相？口才便給的老季說：「我知道那出歌劇在糗我，但我不是那樣沒有度量的人。我沒時間去看，是因爲我正在趕寫一部美中關係史，從一九四九年寫到現在。」今年已八十七歲的季辛吉和他當年的上司尼克森幸好留下了不少回憶美中如何走出冷戰對峙擂臺的文章和專書，使後人可以看到當事人的親筆紀錄。最可惜的是中方兩大主角毛澤東和周恩來沒有留下任何日記、口述歷史和回憶錄，而只能從大陸已公佈的史料、二手資料或是幾無可信度的所謂「紀實文學」中略告一二。

誠如麥克米蘭所說，經過二十二年的隔離與閉鎖，尼克森和毛澤東都知道打破敵對之局的時刻已經到來。老尼是個舉世聞名的大右派、反共急先鋒，他做副總統和下臺後當百事可樂法律顧問，全世界到處旅行，他有他的世界觀，他了解國際政治是怎麼一回事。他在政治沉潛時期靜觀世變，瞭解到世界不能再像這樣沉悶而又危機四伏，他知道唯一能改變現狀的就是和北京打交道，把中共拉出竹幕、拉到國際外交舞臺上。老尼想打「中國牌」，聯中壓蘇並利用中共解決越戰。麥克米蘭指出，尼克森的「中國牌」並未完全達到目的，越戰照打，等到西貢一九七五年淪陷時，老尼已含辱下臺。但麥克米蘭亦強調，尼克森打開中國之門，並不只是玩「中國牌」，而是要創造一個嶄新的國際外交環境，他的目光很遠，他的思慮很周全。

尼克森想變，老毛亦想變。蘇聯大軍陳兵中蘇邊界的壓力和毛、週二人健康情況日走下坡的內外壓力，逼使毛、周都想與美國打交道。尼克森年富力強，又有一個足智多謀的助手能和他作腦力激盪，反觀中南海菊香書屋裡只有老邁多病的老毛一個人構思外交新戰略，一向謹小慎微的周恩來只能出點小主意，大政方針做不了主，甚至連要不要邀美國乒乓球隊訪問大陸、北京要不要派人蔘加聯合國大會、大陸要不要派留學生赴美留學（費正清、孔傑榮等人在場聽到周氏猶豫不決的談話）等都不敢作主，遑論邀尼克森來訪。

然而，老毛身邊幸好有個思路縝密、做事細膩的周恩來幫他辦外交，與尼克森和季辛吉較勁。坐在書房裡、幾乎是足不出戶的老毛以天馬行空的柏拉圖式對話爲美中關係及其未來勾勒出一個輪廓。他說：「臺灣事小，世界事大」，從此爲中共的對臺政策定了調，老毛的「聖旨」是：此事不急，可以等。鄧小平追隨之，胡錦濤亦離題不遠，這就是兩岸關係一直維持平和局面的主因。「改變世界的一週」裡，有些大變，有些小變，有些不變，世事本來就是如此！（摘自2011／2／23中國時報記者林博文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