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少年》:愛心公益的另一種可能
紀錄片《棒!少年》以公益體育建設爲主題,逆風揮棒的問題少年在教練們的呵護中成長,貧困兒童的人生之旅讓人溫暖。這支基本由偏遠農村貧困兒童組成的“強棒天使棒球隊”,在父母離異或早逝等悲涼的生活窘境下,棒球成爲他們健全人格、改變階層命運唯一的救贖。
其實,體育競技的主題本來是最富有激情和表現力的。如果衝着看完影片就能明白棒球運動的比賽規則,或者想通過少年們的技藝培訓來清晰地掌握棒球練習如何循序漸進的過程,那這部影片可能會讓人失望,甚至開片粗糲的質感就不由得讓人對其口碑的得來心生疑竇。
在緊張激烈的體育競技中,紀錄片往往是作爲賽事直播、新聞專題、人物訪談的補充活躍於熒屏。在彰顯民族精神與建構國家形象爲主旨的體育影像中,《棒!少年》顯然是個另類的中國體育故事。它重點突出了低齡運動員個體的培訓經歷,運動賽事僅僅點綴其間。這裡,以超脫於我們自身的經驗,對本土少年的原生家庭和個人命運、兒童體育教育與成長的主題都予以了特別關注。
該片敘事策略成熟。在細膩的情節描述中,除了大量的俯拍與空鏡等精心設置的鏡頭,還使用了較多快剪、升格等戲劇化剪輯手段,展現出不俗的專業製作品質。在動人又誠摯的成長故事裡,能夠如此冷靜而深刻地鍼砭社會問題,又確切地彰顯了人性的溫存與希望,作爲體育題材,確實是非常珍貴難得的。
棒球運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比較凸顯中產階層志趣的優雅運動。同時由於裝備、場地及競技規則的門檻較高,經濟上赤貧的少年們日常穿着的衣服鞋子都需要向人求要,何況棒球帽、棒球衫這樣的潮物裝備。如果沒有愛心資助,溫飽都不能解決,更不可能有機會成爲這項運動的儲備隊員。而在小運動員的生活窘境之外,組隊的孫教練在團隊運營上也瀕臨危機,其他慷慨救濟這些少年的衆人也都面臨着各自的困境。訓練場地還沒用上兩年即將拆遷,投入的資金打了水漂,搬哪去?看好的場地租20年要500萬現金還不能分期……
從被恩師張錦新拯救扭轉了自己本可預見的“流氓”命運到成爲前國家棒球隊隊員,從強健體格到健全人格,這個牢記師道情義並將愛心傳遞的孫教練執著公益的創業故事,也引發全社會對於愛心慈善的可能性實踐路徑以及對退役運動員再就業等問題的思考。專業運動員離開競技賽場後,作爲普通人,如何盡己所能地實現人生價值,影片構建了真實的公益正能量。
運動員的選拔正常應該是一個科學選才的過程,一般都會對先天的身體條件和運動素質有一定要求。而在中國棒球運動的這個角落裡,家庭貧困居然超越身體健康成爲小運動員們入選的首要原因。要在將來的專業比賽中,集合個人的身體素質和應變能力、專注力和協作力,參與棒球運動本身即意味着巨大的挑戰難度。在專業能力和技巧的培養之外,個人的性格意志等就更爲重要。
因此,影片也着重於教練對兒童的精神激勵和行爲影響,對個體生命真實生存狀態進行審視。不同於對以往運動員視覺高大形象的建構,這裡的少年充滿了低齡化成長階段固有的缺點。“棒球棍”在諸多文藝作品中往往關聯着暴力與反抗的意象,這裡接受棒球訓練的少年們,也在極力地與命運抗爭。雨果說:“多建一所學校,就少建一座監獄。”如何培養他們健全的人格,讓他們成長成才?價值觀的養成相比專業技藝的習得,對於教練來說,似乎要花費更多的心血。
片中兩位小主人公的形象立體真實。來自西海固的“遊俠”馬虎調皮搗蛋、無理莽撞,愛耍寶又怕黑,抱大白玩偶綁安全帶睡覺,非常想念生完自己就離家出走杳無音訊的媽媽。來自河北淶源的小雙,出生時就差點被家人埋掉,隱忍沉穩而又心事重重,想給生病的伯父治病,長大後想找回自己的雙胞胎哥哥。兩人性格反差強烈,人生態度迥異。但因爲原生家庭父母幾乎缺席的特殊境遇,都是極度缺乏安全感。在時尚的棒球服下,父母的教養跟他們似乎也沒有任何關聯。但在訓練過程中兩位少年逐漸呈現的熱愛與勇敢,通過團隊合作與尊重他人的學習,人物性格也愈加生動豐滿。
教官在訓練場內告誡大家要“訓練成一匹狼”,要“敢打敢拼”,場外被罰的馬虎卻自喻爲“流浪狗”;馬虎嘲笑隊友的破褲子,因此被罰倆人調換,教練一邊懲戒他還不忘安慰他裡面穿了秋褲,種種對比讓人忍俊不禁。在青春活潑、朝氣蓬勃的棒球服下,少年們的生命力橫溢斜出。不同於普通孩子的興趣愛好,棒球是他們未來安身立命的技能。棒球訓練和比賽之外的生活中,價值觀的教育超越技術訓練的要求,這對於這羣少年來說,充滿了人性的撫慰與治癒。
赴美國參賽,鏡頭所到之處的職業賽場與北京郊區並不規範的狹窄場地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反差。訓練場也有着貧富差距帶來的命運壓迫感。愛心棒球基地作爲改變少年命運的第二個“家”,因爲城市化進程遭遇着拆除和搬遷的困境,他們要幫助這羣孩子迴歸主流社會,重建生存尊嚴,而愛心基地的未來命運,還需要更多社會力量持續支持。當少年馬虎不斷仰望天空,影片的社會洞察力昭昭然。沒有刻意的煽情,但對於兩位小男孩生活背景的直接呈現,客觀剋制中也帶着深深的殘酷。公益棒球隊和愛心教練們的存在又加深了這種溫暖向上的力量。
當創作者對紀錄片的製作也持有做“好電影”一樣的匠心精神,紀錄電影的媒體傳播功能會使得被拍攝對象獲得深切的關注。在這種情感的打動中,尖銳的社會問題和邊緣小衆人物的人生,也就充滿了希望。體育運動與愛心公益,社會關注與市場價值,如果都能進入良性的互動和循環;體育文化和人文精神才能真正在一個時代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