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銀杏的烙印 都藏在這石經寺裡

石經寺千年銀杏的名聲,和這座寺廟一樣久遠。

本世紀初,我剛到成都,就有人給我提及這寺和寺裡的古銀杏。那時候,經不住朋友的慫恿,在龍泉驛買了個幾十平米的書房。想的是週末或者有閒暇,從城裡過來住在龍泉驛,在這個書房碼幾粒漢字。殊不知十幾年過去,龍泉驛去了不下百次,居然沒有一次住在那裡。而每次去,都有人在飯後茶餘提到石經寺裡的銀杏樹,似是而非的種種暗示,把我那年輕的“書房”和這古老而依然年輕的銀杏捆綁在一起,也隱約成了我是龍泉驛居民的一個佐證

擦肩而過終如願

第一次去石經寺是10年前的事了。

新年伊始的一個週末,沒有驚動龍泉驛幾個好友,一大早自己駕車拉了3個成都的兄弟上高速直奔而來。30多公里路程四輪驅動爬行了近3小時。眼看着不遠處的寺廟,汽車還是被前擁後堵,寸步難行。到了寺前已是晌午,裡三層外三層,人頭攢動,香火繚繞,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見勢,我們只好覓得一條山間退路,擇日再來。幸好在途中有農家樂土雞土酒相伴,也是開懷,稀釋了此行的種種不甘和落寞。

那次我無比接近石經寺的銀杏,但是擦肩而過。

爲此,我的心裡一直惦記着。

這一次,我還是一早動身,行前給詩人凸凹打了個招呼,相約石經寺。還是一樣的路程,一樣的路線,不到一小時就到了寺前的院壩,幾個掃地的僧人,幾個賣香燭小販。難得如此清淨,正打算就這樣清清靜靜地享受一下,凸凹已經奔馳而來。隨即林業站晉慧茹文化站謝俊也趕到了,不約而同地因爲有這樣的放鬆和清淨而欣喜。

此時,石經寺素慧住持過來了,我和他未曾有過謀面,他也不知道我來,算是巧遇。一番介紹之後,素慧住持明白了我的來意,安排小師傅衍了陪我四處走走,他說在禪茶閣等我喝茶。

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優哉遊哉。但是進了寺廟還是直奔大雄寶殿,我要朝拜的千年銀杏就在那裡。

久經風雨而不衰

石經寺的寺院始建於東漢末年,大雄寶殿是唐代重建的全木結構殿堂,莊嚴巍峨、美輪美奐,尤其是那些彩繪藻井、鏤空雕花的建築精品,歷經千年風雨坎坷,依然保留完整。小師傅衍了左右我身邊,一路行走,一路講解,徑直把我帶到大雄寶殿的東側,用手一指,兩株銀杏挺拔的雄姿威乎乎,筆直的主幹直插雲端

我不敢說這是我見到最年長的銀杏樹,但無疑是最令我震撼的。兩棵樹植於唐貞觀年間(公元627年-公元649年),距今1300多年,樹高30餘米,冠徑20餘米,樹幹直徑超過1米,至今枝繁葉茂。那氣勢,那英姿,那深不可測的神秘和未知,讓我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站在它面前不敢旁顧。

年代久遠不足爲奇,重要的是,這是有故事的千年銀杏。

相傳貞觀初年,長安禪宗弟子永貞法師拜別師父,騎一匹白馬,持一根禪杖雲遊天下,欲尋一處清幽之地修行。翻秦嶺,進巴蜀,不幾日便來到龍泉山中的靈音寺。他見這裡山巒重疊,寺廟錯落有致,好山好景,把馬拴廟前一棵樹下休息,不久便舒坦入夢。夢中他進入廟內,看見廟前有一株銀杏樹,樹下有一口池塘,池面有樹的倒影,而樹上竟掛着他的馬鞭子

他醒來大吃一驚,沉思片刻,進而明白了佛祖用意。原來佛祖要他在這裡打馬止步,把靈音寺當作他的修身之地。永貞法師便開始在寺中坐地修行。與此同時,他還在寺廟遍植銀杏,苦心修煉,最終修成正果

靈音寺就是現在的石經寺。永貞法師植下的那一片銀杏林,正如修行者衆,得道者寥,唯有兩株也如法師一樣,得了道,留存至今成了寺廟中的神樹。這兩棵樹歷經漫長的歲月,身高早已長過了一旁“住持祖意海珠”的鐘樓,那是明成化年間所鑄的鐵鐘,那時的銀杏與鐘樓還不能比肩,而現今鐘樓威風依然,只是銀杏偉岸的身軀已經直破雲天了。每當石經寺敲響晨鐘暮鼓,那兩棵樹就在這古剎的鐘樓旁喃喃細語,也是滿腹經綸。

感傷化盡釀從容

石經寺依山而立,院落林蔭掩映,素有“萬木蔽天”“遙望石經半天紫”的神奇景觀。而我,對這兩株銀杏惦念已久,這和我年輕時烙下的青春印記有關。那時我20多歲,單身,在縣政府工作,住招待所。門前兩棵銀杏樹就像我的兩個夥伴,與我朝夕相處,似乎我能夠聽懂它們之間的交流,它們也一直在關注我的一舉一動。

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一個人在院子裡散步,把掉在地上的撕裂了的葉片,一片一片撿起,然後帶回屋裡放上幾天,把它壓平了當做書籤。每次見到這書籤,我都會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一對雌雄樹爲什麼每片樹葉都撕裂了呢?爲此在那個年代還寫了不少關於銀杏樹的詩歌。最後的結論是儘管近在咫尺,卻不能相依相偎,帶給我的是一種莫名的憂傷。這樣的感覺也只有那個年齡纔會有。

我圍繞在石經寺的銀杏樹走了幾圈,地上依然有那些撕裂的葉片,卻沒有了那樣的傷感。我撿了兩片落地的葉子,小心翼翼地用餐巾紙摺疊起來揣進褲兜。從大雄寶殿下來,衍了小師傅帶我們一行落座禪茶閣,素慧住持在那裡已經沏好了禪茶,翠綠茶葉玻璃杯裡舒展開來。我怎麼看怎麼像,那些茶葉就像是那些散落的銀杏葉,依依不捨地望着我。那銀杏葉的綠,綠得心平氣和,綠得生機無限。

辭別了素慧住持和衍了,離開石經寺,我感覺得到褲兜裡的銀杏葉在安安靜靜地聆聽我的足音,那是從容、沉穩,那是與來之前完全不一樣的心無牽掛、心無旁騖。我想人生的路,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該是最美妙的了。回頭望去,石經寺半山上的那兩棵銀杏,從密林中伸出一千隻手在向我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