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降萬億"影子銀行"融資類業務 信託公司年末大考

(原標題:【深度】壓降萬億“影子銀行融資業務信託公司年末大考)

記者 | 吳紹志

臨近年末,關於一些信託公司融資類業務被窗口指導傳聞再一次引起業內熱議。如果按照銀保監會年初的規劃,2020年全年需要壓降1萬億“影子銀行”特徵的融資類業務,即將迎來期末大考的信託公司們都在做什麼?

壓降融資類信託規模是全年的監管重點

近來瘋傳的窗口指導內容究竟是什麼?某信託公司知情人士表示,本次窗口指導還是此前的口徑,未完成壓降指標的公司年底前暫停新增融資類業務。“特別是進入四季度監管部門發現部分信託公司壓降工作不如預期,個別信託公司不降反升,叫停個別信託公司融資類業務是爲了讓其落實此前的監管要求,確保年底前壓降到位。”

數據顯示,從2018年2季度到2020年2季度,融資類信託已經連續2年持續增長,比重也從20%左右擴張到30%附近。在壓降融資的背景下,整體規模卻在2020Q2達到6.45萬億的頂峰,這或許是年中會出現暫停融資類業務傳聞的原因。今年3季度末,融資類信託減少了4966.43億,直接跌破6萬億。不過,這也只是回到了與去年年末接近的水平,離年初設定的1萬億的壓降目標相去甚遠。

圖:融資類信託餘額及其佔比         數據來源:中國信託業協會、界面新聞研究部

一位華北地區信託公司內部人士表示:“壓降違規融資類信託業務是今年年初就已經確定的監管重點,也有較爲明確的目標,很多公司也一直在主動進行壓降。”

另一位業內人士回憶到:“監管部門部署融資類信託業務壓降工作是從2020年6月開始的,總體思路是壓降而不是叫停,總體指標大概是比年初主動管理類融資規模壓降20%左右。”

若以公司公佈的2019年年報數據計算,五礦信託、中信信託兩家頭部信託公司需要壓降的規模分別爲1001億元和735億元,數量上的壓力要比其他信託公司更重。面對如此大壓力,五礦信託是否能夠完成壓降任務?公司方面表示不予迴應。

這也就意味着,壓降的規模和公司自身的資管規模其實是緊密相關的,資管規模越大,壓降的壓力越大。幾位中部地區的信託公司人士均表示,公司這方面業務本來就規模不大,不像有些公司那樣有較大的壓降任務目標。

融資類信託,是指將受託資金以融資的方式借給資金需求方,多屬於類信貸業務,以利差作爲信託報酬,具有“影子銀行”的特徵。爲了吸引投資者,信託公司向投資者支付預期固定收益率,類似於吸收存款,對受益人承擔了類似銀行的信用義務,但是卻並沒有受到與銀行的存貸業務監管要求。一旦信託財產發生損失,信託公司便會承擔對受益人的兌付風險,產生了“剛性兌付”,變相構成了信託業的負債,背離了資管新規的要求。

事實上,2020年對於信託業來說,已經不是坐收“紅利”的時候,安信信託、四川信託、華信信託等接連出現大規模的風險事件

7月,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商法室副主任趙磊發文指出,信託業風險事件主要存在於融資類信託項目中,且涉及多個資金投向領域。據其初步統計,2019年信託業風險事件共有45例,其中38例爲融資類信託項目。

用益信託研究員喻智表示,壓降的核心是壓縮違規的融資類業務,治理信託行業中的影子銀行現象,今年來看,最爲典型的就是針對房地產類信託業務的規範。“今年基礎產業、工商企業類產品發行成立都沒有特別突出,房地產類前兩個季度還是很火爆的,在二季度末和三季度的監管政策中關於房地產類業務的是最多的。融資類業務裡,現階段監管層最關注的是房地產類業務,一方面是壓降不合規融資類業務,另一方面是順應國家宏觀調控。”

例如,銀保監會6月印發的《關於開展銀行業保險業市場亂象整治“回頭看”工作的通知》,對於信託公司宏觀政策執行中,尤爲強調房地產信託貸款中涉及的違規操作;據《證券時報》報道,銀保監會信託部10月份向各地銀保監局下發《關於開展新一輪房地產信託業務專項排查的通知》,要求繼續嚴控房地產信託規模,嚴禁爲資金違規流入房地產市場提供通道。

壓降帶來的連鎖反應

從銀保監會對融資類信託的定義來看,廣義的融資類信託既包括通道類融資信託業務,也包括信託公司主動管理的融資信託業務。

2020年6月,銀保監會下發了《關於信託公司風險資產處置相關工作的通知》,雖然明確表態不會“一刀切”停止信託公司開展融資類信託業務,但是需要重點壓降的包括兩類:一是各類金融機構藉助信託通道開展監管套利、規避政策限制的融資類業務;二是信託公司偏離受託人定位,將自身作爲“信用中介”,風險實質由信託公司承擔,違法違規開展的融資類業務。

作爲信託公司傳統的業務重點之一,壓降任務的下達毫無疑問會對公司產生巨大影響,其中業績下滑最引人關注。

某信託公司研究人員齊分達認爲,融資類信託業務受限,這對一些傳統上一直依賴政信、地產等業務的信託公司,在營收利潤方面承壓較大,如果有些信託公司提前進行了創新業務的孵化、轉型佈局,可能日子會好過一些,否則陣痛很大。

一位華南地區信託公司內部人士也表示,壓降融資類業務短期影響還是很大的。一方面,信託公司的管理資產規模會有較爲明顯的下降,營收和利潤也相應受到影響;另一方面,房地產和融資平臺領域的融資規模會下降很大,同時,一些實體企業特別是中小微企業的融資渠道會受到比較大的影響。“整體來說,壓降融資類對於信託公司來說短期影響較大,部分客戶不可避免流失,短期業績會呈下降趨勢。”

中國信託業協會發布的2020年3季度末主要數據中,2020年1-3季度,信託業實現經營收入841.6億元,較去年同期增長5.78%;實現利潤總額爲485.89億元,同比下降13.13%,降幅較上半年擴大4.08個百分點。單看第三季度,實現利潤總額144.87億元,同比下滑21.43%,降幅較1、2季度的-10.2%和-7.93%明顯擴大。中國信託業協會特約研究員鄧婷分析認爲:“這可能與信託公司加大資產減值損失計提力度有關。”

那麼,客戶最終會如何在衆多信託公司當中做出選擇?監管限制之下,融資類信託業務的管理人會呈現怎樣的“畫像”?

齊分達認爲,這些業務的主要比重,將逐漸集中於頭部信託公司或者風控能力較強的中型特色信託公司手中,其他信託公司在融資類信託業務規模有限的情況下,要更爲差異化地挖掘適合自身特點的細分市場領域,做精某幾類個性化業務,如此纔有立足之地。不按照監管對於轉型的要求,仍然按原來的業務、盈利模式走的話,可發展的空間會越來越窄。

一位信託業內人士分析稱:“與其說集中,我覺得更多是市場選擇吧,也不大可能會指定幾家做,所以提高主動性和專業性更重要。”

如何謀求生機?

既然監管要求壓降融資類信託,這類業務應該要怎麼轉型?

百瑞信託博士後工作站研究員謝運博曾發文表示,在我國,融資類信託往往與“非標”聯繫在一起,具有一定的“剛性兌付”特徵,容易積累隱藏的風險。因此,對融資類信託的改造,應向標準化、打破剛兌的目標靠攏。

他所說的改造目標和各家信託公司明年的業務佈局似乎是相契合的。按照監管要求壓降融資類信託,逐漸走向標準化,創新業務模式開拓新的利潤增長點,是多家公司的大框架。與此同時,央行已經將資管新規過渡期延長至2021年底,真正關鍵的大考可能就在明年。

平安信託相關負責人表示:“我們的重點還是投資、標品服務信託,非標按照監管政策要求嚴格落實,標品是重中之重。信託公司可以將傳統的非標融資轉化爲私募債、ABS(CMBS)、REITs等標準化產品的投資。”今年10月,平安信託在深圳宣佈打造業內首個標準化和服務類產品的"基建中心",截至目前,公司向市場供應標準化產品超過600億。

國投泰康信託相關負責人則表示,公司紮實有序推進壓降融資類和通道類業務規模,在標準化投資業務、股權投資、服務信託以及財富管理業務等符合監管要求和金融行業發展趨勢的領域加強探索。爲進一步適應轉型發展,公司將不斷加強細分領域的專業化風控人才和能力建設,有效加強標準化投資、股權投資、服務類信託等業務領域的風控隊伍建設。

中建投信託相關負責人表示,公司順應市場和行業變化,積極發掘多元化業務機遇,持續推進業務轉型發展。在傳統業務方面,公司發揮核心優勢,進一步完善標準化的客戶分類體系、風控運營體系、授信體系,優化傳統業務發展,爲創新業務的發展爭取更多的時間和空間。在創新業務方面,公司已確立了權益投資、標品投資、產業金融、資產證券化和服務信託等業務作爲公司業務主要轉型的發展方向。

壓降融資類信託規模的壓力,也倒逼信託公司積極轉型,迴歸本源業務,謀求新的利潤增長點,“對加快信託公司轉型投資類業務和服務信託有着積極的促進作用。”

據中國信登工作人員李水根介紹,前三季度數據顯示,服務信託作爲信託行業的新發展方向,累計存續的初始募集規模約爲3.25萬億元,其中資產證券化信託、家族信託、保險金信託和企業年金信託持續發展。

一位信託公司內部人士稱,在股權類投資、家族信託、標品投資這塊公司給予很大的支持和激勵,對於一些傳統融資類業務會去幫助融資人整理思路,提供一些股權投資、資產證券化等形式的綜合金融服務。“我們在城市物業更新上也有多嘗試,北京、上海有幾個案例現在看都還算成功的。”

另一位華南地區信託公司內部人士表示:“明年,我們肯定是按照監管要求壓降,加上在其他創新業務方面繼續深耕下去,比如家族信託、慈善信託等服務信託業務以及普惠金融等主動管理業務,還有貼合產業升級,服務實體經濟、中小企業和大消費浪潮,強化資產證券化、證券投資信託、財富管理等業務。”

他進一步分析稱:“依然走原來的老路加大融資類信託的話,未來泛資管白熱化競爭情境下很難持久,更何況資管新規明年底實施,對標品淨值化等要求也是剛性的,不可逆。”此外,他透露,具體還要看這個月8號信託業年會的監管定基調,但年會的主題尚不得而知。

另闢蹊徑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信託公司似乎在其中找到了更爲“聰明”的玩法,那就是利用永續債融資這種“明債實股”的方式規避融資類信託的額度限制。因爲按照會計準則,永續債將被作爲權益工具計入所有者權益,也將被歸爲投資類產品。

典型如華夏幸福(600340.SH),今年5月、6月、7月、12月,向中融信託累計進行56億元永續債權融資,6月向陝國投進行不超過15億元的永續債融資,11月向西部信託進行不超過20億元的永續債融資。

據信託百佬彙報道,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內公司高管稱,“推動永續信託出現增量的一大原因是這類業務可以規避非標額度限制。但在實際操作中,這類業務往往又設置了抵押擔保等合同條款,可以說成爲了一種新鮮事務。”

總結來看,普益標準研究員張迪認爲,信託公司開展融資類業務,爲保證受託履職到位,實現“賣者盡責,買者自負”,信託公司需要具備風控能力強、公司治理經營規範、資本實力雄厚的必要條件。信託業監管持續加碼,是推動信託公司向標品信託和服務信託轉型,對信託公司而言,不論公司規模大小,最重要的還是從根本上轉變非標文化。